警報聲並非鑽入耳朵,而是化作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進每個人的腦髓。
那聲音尖銳、淒厲,撕裂了礦洞裡死寂的絕望。
王順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儘,化為死灰。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像寒風中最後一片枯葉,嘴唇哆嗦著,卻擠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完了……完了……叛徒……我們中間有叛徒!”
另一個準備逃亡的礦奴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絕望,是比鐵鐐更沉重的枷鎖,瞬間鎖死了所有人的心。
火光已經從礦洞入口處映照進來,將他們一張張慘白的麵孔照得如同鬼魅。雜亂的腳步聲、甲胄的碰撞聲、監工的咆哮聲,正彙成一股死亡的洪流,瘋狂湧來。
他們成了甕中之鱉。
就在這片能將人逼瘋的死寂與混亂中,一個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大,卻像一塊寒鐵,狠狠砸在眾人狂跳的心臟上。
“都閉嘴。”
是蘇毅。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直了身體,那雙幽深的眸子在搖曳的火光下,沒有半分慌亂,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靜。
他抓起一把地上的礦石粉塵,指向另一條他早已觀察多日的廢棄岔道。
“不想死,就跟我來。”
“製造混亂!”
這聲音裡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穿透了所有人的恐懼。幾個已經癱軟的礦奴,竟下意識地停止了顫抖,茫然地看向他。
這個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年輕人,在這一刻,成了他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你!”蘇毅指向一個離得最近的礦奴,命令道,“把火把扔進那堆破爛裡!”
岔道深處,堆積著大量廢棄的礦車、朽爛的木料和沾滿油汙的破布。
那礦奴先是一愣,隨即在蘇毅那不容辯駁的眼神逼視下,身體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他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將手中那唯一的、代表著逃亡希望的火把,奮力扔了出去。
火把在空中劃過一道淒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落入那堆雜物之中。
“轟——!”
乾燥的木頭與油汙瞬間被點燃,火舌猛地竄起三尺多高,滾滾的黑煙伴隨著刺鼻的氣味,瘋狂地灌滿了整條岔道。
“那邊!著火了!”
“人肯定躲在那邊,快去救火!”
果然,剛衝到洞口的守衛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火和濃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大部分人立刻嘶吼著轉向了起火的岔道。
“走!”
蘇毅低喝一聲,不再看那邊的混亂,率先衝向另一側的岩壁。
那裡,是他用幾天時間觀察出的、整個礦洞岩體結構最薄弱、天然裂縫最多的地方。
眾人此刻已將他視若神明,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幾把鏽跡斑斑的礦鎬,凝聚了他們求生的全部力量,狠狠砸在岩壁之上。
“哢啦啦——”
本就脆弱的岩石應聲碎裂,土石崩落,一個僅容一人鑽過的破口赫然出現!
破口之外,是冰冷的夜風與無邊無際的漆黑山林。
自由的空氣剛剛灌入肺中,還未來得及品味,身後就傳來了氣急敗壞的怒吼。
“人跑了!在那邊!放箭!”
“騎兵隊!給我追!一個都彆放過!”
咻咻的破空聲擦著耳邊飛過,釘在樹乾上,箭羽嗡嗡作響。
身後,一團團火把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地獄裡追魂的鬼火,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密集,仿佛直接踏在他們的心臟上。
眾人魂飛魄散,根本不敢回頭,發了瘋似的四散衝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
蘇毅這具身體本就虛弱,剛才的強行指揮與奔跑,幾乎耗儘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他的腳步越來越沉,呼吸如同破舊的風箱。
“蘇兄弟,抓緊了!”
王順嘶吼一聲,他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追兵,竟一咬牙,折返回來,一把將蘇毅背在了自己身上。
王順常年勞作,有一身蠻力,但背著一個成年人,在崎嶇不平的山林裡狂奔,依舊讓他雙腿灌了鉛一般沉重,胸膛裡像是有火焰在燃燒。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
一道格外清晰、響亮的蹄聲,脫離了大部隊,筆直地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