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謙的臉皮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在大炎王朝,從未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他身後那幾名副使和文官,更是個個臉色鐵青,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卻又不敢拔出。
那片黑色的鋼鐵森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那股凝如實質的殺氣,卻像無數根針,紮在他們每個人的皮膚上。
賈詡的笑容依舊溫和,可那雙眼睛裡,卻看不到半點笑意,隻有深不見底的寒潭。
呂謙終究是沒敢在城門口發作。他冷哼一聲,拂袖而行,算是默認了這“入城不帶兵”的規矩。
踏入王城,呂謙原本以為會看到一片破敗與混亂。畢竟在他看來,一群靠著蠻力僥幸活下來的泥腿子,能把城池守住就不錯了,哪還有什麼精力去治理。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眼角微微抽動。
街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兩旁被燒毀的房屋正在被拆除,一隊隊穿著統一號服的工匠,喊著號子,正在搭建新的屋宇。遠處,有孩童朗朗的讀書聲傳來,雖然不成章法,卻透著一股蓬勃的朝氣。
街上的行人,衣衫雖有補丁,但個個精神飽滿。他們看到呂謙這群衣著華麗的外來者,眼神裡有好奇,有打量,卻沒有絲毫畏懼與諂媚。甚至,呂謙能從一些人的目光深處,讀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
這絕不是一個草台班子能有的氣象。
呂謙的心,往下沉了半分。他身旁的副使,悄悄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公公,這……這和情報裡說的不一樣啊。”
“閉嘴。”呂謙低聲嗬斥,心中煩躁更甚。
賈詡在前引路,一言不發,隻是偶爾側身,伸手示意,姿態恭敬,卻又透著一種無形的疏離。
議事廳到了。
沒有金碧輝煌,沒有雕梁畫棟。這裡甚至比不上大炎王朝一個普通縣衙的大堂。整個廳堂空曠而簡樸,除了中央一張巨大的沙盤,便隻有幾張桌案。
主位上,一個年輕人正低頭看著手中的一份文書。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沒有佩戴任何彰顯身份的玉飾,隻是腰間懸著一柄長劍。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
呂謙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俊朗,但眼神卻深邃得不像個年輕人。他隻是那麼隨意地坐著,便有一種掌控全局的沉穩氣度,仿佛他不是坐在簡陋的議事廳裡,而是端坐於九重宮闕的龍椅之上。
“欽差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蘇毅開口,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呂謙定了定神,宦官特有的傲慢重新占據了高地。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綢緞聖旨,托在手中,捏著嗓子揚聲道:“大炎皇帝陛下聖旨在此!蘇毅,跪下接旨!”
他身後的幾名文官,立刻挺直了腰杆。在他們看來,聖旨一出,便代表著天威,任你是什麼草頭王,也得乖乖跪下。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
蘇毅沒動。
站在一旁的荀彧,正在整理文書,仿佛沒聽到呂謙的話。
角落裡的賈詡,臉上依舊掛著那抹莫測的笑容,饒有興致地看著呂謙。
蘇毅緩緩站起身,卻不是要下跪,而是走到了那巨大的沙盤前。
“跪?”他伸出手,拿起沙盤上一個代表“黑風寨”的黑色小旗,在指尖輕輕撚動,“我蘇毅,跪過天地,跪過父母,卻不知,這大炎的皇帝,有何資格,讓我下跪?”
“大膽!”呂謙氣得渾身發抖,尖銳的聲音在廳內回蕩,“蘇毅!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何等大罪!陛下念你抵禦妖潮有功,特封你為‘雲州安撫使’,賜‘平妖侯’爵位,食邑三千戶!此乃天大的恩賜!你竟敢……”
“恩賜?”蘇毅打斷了他,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嘲諷,“妖潮來時,雲州郡守棄城而逃,朝廷大軍,又在何處?我雲州百萬軍民,浴血奮戰,屍骨盈野之時,這天大的‘恩賜’,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