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的書房內,檀香的餘燼落入銅爐,最後一縷青煙散儘。呂謙早已被安置在客房,書房裡隻剩下平南王趙康和他身後一個如影隨形的老者。
老者一身葛布長衫,須發皆白,雙眼半開半闔,仿佛一直在打盹。
“王叔,您怎麼看?”趙康將那份皇帝的密旨放在燭火上,看著它慢慢卷曲、焦黑,化為飛灰。
被稱作王叔的老者,是平南王府的首席謀士王昆,也是趙康的授業恩師。他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精光:“皇帝這是要王爺您,去做那柄試刀石。”
趙康踱到窗邊,看著庭院裡被月光浸潤的蘭花。“蘇毅此子,倒是有點意思。將聖旨踩在腳下,這可比直接起兵造反,更打朝廷的臉。”
“匹夫之勇,不足為懼。但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攏流民,重整秩序,背後必有高人。”王昆的聲音很慢,卻字字清晰,“皇帝不想臟了自己的手,又怕這頭新生的狼崽坐大,便想借王爺您的刀,去看看這狼崽的牙口究竟有多利。”
“本王這把刀,可不是誰都能借的。”趙康的指尖輕輕拂過蘭花嬌嫩的花瓣,“直接出兵,動靜太大,也太蠢。贏了,是替皇帝除患,損的是我南境的兵馬;輸了,更是丟儘顏麵,讓天下人恥笑。”
他轉過身,儒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與氣質不符的森然:“他蘇毅不是要治國安民嗎?不是要搞什麼鹽鐵官營嗎?那我們就讓他看看,這天下,究竟是誰說了算。”
“王爺的意思是……”
“傳令下去,從即日起,我南境三州所有官鹽,降價七成。給我把鹽,堆到雲州的邊境上去賣。”趙康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初立根基,府庫空虛,全靠這點買賣撐著。我倒要看看,他那‘鹽鐵司’,拿什麼跟我鬥。我要讓他一個銅板都收不上來,讓他那些新招的官吏,連俸祿都發不出。我要讓雲州的百姓知道,跟著他蘇毅,連口鹹鹽都吃不上。”
王昆撫掌,乾癟的臉上露出笑意:“釜底抽薪,高。此計一出,不出半月,他那所謂的大夏,民心自亂。”
趙康重新拿起金剪刀,對著蘭花,剪去了一片略有瑕疵的葉子。“再派人去雲州,把風聲放出去。就說蘇毅勾結妖族餘孽,用邪法控製人心,他分田分地,都是為了把人圈養起來,當做祭品。消息要傳得有鼻子有眼,要讓那些剛拿到田契的愚民,睡覺都不安穩。”
“是。王爺深謀遠慮。”
半個月後。
大夏王城,議事廳。
荀彧將一份緊急呈報的文書,放在了蘇毅的桌案上。他的神色依舊沉靜,但眉宇間,卻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凝重。
“主公,南邊出問題了。”
蘇毅拿起文書,上麵是新設於雲州南部門戶“落霞郡”的鹽鐵司官員發來的急報。內容很簡單:自十日前起,落霞郡及周邊數個縣城的官鹽銷量,一落千丈,幾近於無。
“原因。”蘇毅放下文書,看向荀彧。
“平南王,趙康。”荀彧在沙盤上,指出了南境三州與雲州接壤的漫長邊境線,“他以平南王府的名義,在邊境開設了上百個臨時鹽站,以低於我大夏官鹽七成的價格,大量傾銷私鹽。我方派人查探過,他們的鹽,品質低劣,多為夾雜沙石的粗鹽,但勝在便宜。百姓逐利,自然不會再買我們的高價官鹽。”
賈詡從角落裡走了出來,補充道:“羅網的人還發現,近日雲州南部鄉野間,流言四起。說主公之所以能擋住妖潮,是與妖王做了交易,用雲州百萬生靈的精血,換取平安。屯田之策,也被說成是‘圈地養人’的邪術。”
議事廳內,幾名新提拔上來的官員,聽得是心驚肉跳,額角都見了汗。
這才安穩了幾天,一明一暗兩條毒計,就悄無聲息地遞了過來。一條斷你財路,一條毀你根基。
蘇毅卻笑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來的比我想象中要快。這位平南王,倒是個不甘寂寞的人。”
他看向荀彧:“文若,此事,你如何看?”
荀彧躬身:“此乃商戰,亦是民心之戰。趙康想用本傷人,拖垮我們剛剛建立的財政體係,同時用流言動搖民心。看似凶險,實則,亦是我們的機會。”
“哦?”
“其一,他降價傾銷,看似財大氣粗,但如此規模,他自己也要承受巨大的虧損。他是在賭,賭我們撐不了多久。”荀彧的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我們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