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與絕望。
“不然,會惹禍上身的。”
說完,他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低下頭去,顫抖著手,試圖將那已經昏死過去的小二拖到後堂。
整個酒樓大堂,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血液的鐵鏽味,混雜著殘羹剩飯的油膩氣,還有那名為“恐懼”的無形氣息,發酵成一種黏稠而令人作嘔的氛圍。
蘇毅靜靜地站著,沒有再問。
掌櫃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錐子,紮的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心。腦海中,仿佛閃過了無數張在戰場上對他喊著“陛下、太平盛世”後慷慨赴死的士兵麵孔。
他一手締造的龍興之地!他曾許諾給萬民的王法與秩序!
在這裡,竟成了一句空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在這裡,他的人民,麵對欺壓,第一反應不是去相信他建立的官府,而是警告善良的路人“彆多管閒事”。
何其諷刺!何其……可悲!
蘇毅胸中,那因看到萬家燈火而生出的絲絲暖意,早已被這盆冰冷的現實徹底澆滅,甚至連一點火星都未曾留下。
取而代之的,是死寂。
是比北境萬年凍土還要冰冷、還要堅硬的,屬於帝王的絕對死寂。
也就在這時。
一個陰陽怪氣、滿是倨傲的聲音,從酒樓門口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
“張老頭,磨磨蹭蹭的乾什麼呢?我家少爺的晚宴備好了沒?耽誤了少爺用膳,把你這破店拆了都不夠賠!”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綾羅綢緞,賊眉鼠眼的家丁,正捏著鼻子,一臉嫌惡地走了進來。他一腳踢開腳邊一塊沾血的碎布,仿佛那是什麼汙穢之物,目光掃過地上那灘刺目的血跡時,更是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鄙夷。
那剛剛還滿心絕望的掌櫃,聽到這個聲音,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閻王點了名的將死之人。
他慌忙丟下不省人事的小二,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腰杆彎成了九十度。
“哎喲,原來是李管事!您怎麼親自來了!”
掌櫃卑躬屈膝地來到此人麵前,聲音裡滿是諂媚與哀求。“李管事,您行行好!實在是這‘玉羽雞’金貴,本就是拿精糧喂的,如今陛下推行《授田令》,百姓手裡的餘糧都寶貝得很,輕易不肯賣,老朽想儘辦法也隻湊了七十隻……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幫幫忙,在少爺麵前替老朽美言幾句……”
說著,掌櫃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雙手捧著,就要往那李管事的袖子裡塞。
那李管事瞥了一眼錢袋,臉上露出一抹濃烈的鄙夷和不屑。
他一把奪過錢袋,不是收下,而是用儘力氣,狠狠砸回掌櫃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
“砰!”錢袋裡的銅錢散落一地。
“就這點東西,打發叫花子呢?”
他慢條斯理地用絲帕擦了擦剛剛碰到錢袋的手,仿佛碰了什麼臟東西,這才懶洋洋地開口:“七十隻?張老頭,你這生意,是不想做了?我家少爺看得起你這破店,那是給你臉,你可彆給臉不要臉!”
話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