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後一個字,自蘇毅口中吐出,淡漠得如同飄落的雪花。
可落在沈煉的耳中,卻化作了天地間最不容置喙的,至高法旨!
“朕……”
“要親自問問他。”
“這就是他為朕守護的,太平盛世?!”
話音落下的瞬間。
酒樓之內,那因六劍奴而凝固的死氣,仿佛被注入了一道無形的律令。
沈煉那壓抑到沸騰的殺意,儘數化為一片絕對的冰冷與平靜。
他甚至沒有拔刀。
隻是動了。
一步踏出,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
下一個瞬間,他已然出現在那表情凝固、滿臉荒謬的錦袍青年麵前。
那錦袍青年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他隻看到一隻手,一隻骨節分明、穩定如山的手,平靜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然後。
另一隻手,握著刀鞘。
自下而上,狠狠地,撞向他的膝蓋!
“哢嚓——!”
一聲比之前任何骨裂聲都要清脆、都要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轟然炸響!
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打斷。
而是,粉碎!
“啊啊啊啊——!!!”
一聲淒厲到扭曲,完全不似人聲的慘嚎,終於從錦袍青年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他那張俊朗而蒼白的臉,瞬間因為極致的劇痛而扭曲成一團,五官都錯了位。
他的身體軟了下去,像一灘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爛泥,癱倒在地。
雙腿,以一種超出了人體極限的詭異角度,不自然地向後彎折著。
森然的白骨,刺破了名貴的錦袍,暴露在空氣之中,觸目驚心。
酒樓內外,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那錦袍青年因為劇痛而發出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粗重喘息聲。
所有人都被這乾脆利落,甚至帶著一絲寫意般的殘忍手段,給徹底鎮住了。
然而,就在這份死寂之中。
一個,兩個……
酒樓內外,那些原本隻是因為恐懼而不敢動彈的百姓、商販、走卒,此刻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神情。
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震撼與……惶恐!
“朕……”
那個字,那個在尋常百姓一生之中,隻可能在戲文裡,在說書先生口中,在官府的告示上才能看到的字眼……
那個本該高懸於九天之上,遙不可及,隻屬於傳說中那一位至高存在的自稱!
剛才……
他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酒樓裡,那癱軟在地,幾乎昏死過去的老掌櫃,渾濁的雙眼猛地瞪圓,瞳孔中充滿了無法置信的駭然。
他嘴唇哆嗦著,仿佛想說什麼,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街邊,一個原本在看熱鬨的白發老者,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手中的拐杖“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地盯著酒樓裡那道青衣背影,渾身篩糠。
然後。
他做了個讓整條街都陷入凝滯的動作。
他顫顫巍巍地,無比艱難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滿是補丁的粗布衣衫。
然後,對著酒樓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一個五體投地的,最虔誠的大禮!
這個動作,像一道無聲的命令。
“撲通!”
“撲通!撲通!”
一個,十個,百個……
整條長街,所有目睹了這一切,聽到了那個字的人。
無論是本地的居民,還是南來北往的商旅。
在這一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又仿佛被注入了最神聖的使命。
他們丟下了手裡的貨物,放下了肩上的扁擔,停下了所有的交談與動作。
一片又一片。
黑壓壓地,跪了下去。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