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承澤的車駕,是在一個陰沉的午後,悄無聲息地從偏門駛入京城的。
沒有了出征時的旌旗招展,鼓樂喧天。
迎接他的,隻有沿途百官們投來的、夾雜著鄙夷、憐憫、幸災樂禍與莫測深意的複雜眼神。
還有宮門之後,皇帝朱乾曜那張比殿外鉛雲還要冰冷幾分的鐵青麵孔。
太和殿內,氣氛壓抑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太子朱承澤褪去了所有象征儲君身份的華麗冠冕與服飾,跪伏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之上。
他那曾經不可一世的頭顱,此刻深深地垂下,仿佛要埋進地裡。
殿中兩側,文武百官肅立,鴉雀無聲。
率先發難的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張正。
“陛下!太子朱承澤身為國之儲君,奉旨北征,卻指揮失當,致我大軍損兵折將,更與蠻族簽訂城下之盟,喪權辱國,辱沒祖宗基業!”
張正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字字句句都帶著森然的寒氣,直指跪在地上的太子。
“此等行徑,愧對陛下信任,愧對萬民期盼,臣請陛下嚴懲太子,以正國法,以儆效尤!”
話音剛落,數名禦史緊隨其後,紛紛出列,慷慨陳詞,曆數太子在邊境的種種失策與不堪。
每一句彈劾,都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朱承澤早已慘白的臉上。
他渾身顫抖,卻百口莫辯,唯有將頭埋得更低,額頭死死抵住冰涼的地麵,發出細微的嗚咽。
相比之下,二皇子朱承煊的境遇則要好上不少。
他雖然也麵帶風霜,衣甲上帶著幾處不起眼的破損,但精神尚算抖擻。
幾位與二皇子府素來交好的官員,此刻不失時機地站了出來。
“陛下,二皇子殿下在危難之際,臨危不亂,率領麾下將士奮勇突圍,為我大軍保存了有生力量,其功亦不可沒啊!”
“是啊陛下,若非二皇子殿下當機立斷,恐怕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這些稱讚之詞,聽在朱承煊耳中,讓他略微挺直了些腰杆,臉上也擠出幾分悲壯與堅毅。
然而,龍椅之上的朱乾曜,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卻讓朱承煊心中莫名一緊,剛剛升起的一絲得意瞬間煙消雲散。
皇帝心中自然清楚,這所謂的“奮勇突圍”,不過是臨陣脫逃的美化之詞。
朱乾曜的目光,緩緩轉向了隊列中一直沉默不語的六皇子朱平安。
那一瞬間,皇帝眼中冰封的寒意,似乎消融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明的讚賞。
“平安。”
皇帝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之內。
“你此次以三百鄉勇,奇襲蠻族後方,打亂敵酋陣腳,為太子解圍創造了良機,有勇有謀,朕心甚慰。”
“朕先前倒是小覷了你,你,堪當大任!”
這番話,無疑是一道驚雷,在百官心中炸響。
皇帝對六皇子的評價,竟是如此之高!
朱平安聞言,立刻出列,恭敬跪倒。
“父皇謬讚,兒臣愧不敢當。”
“兒臣所為,皆賴父皇天威,將士用命,僥幸得成,實不敢居功。”
他的姿態依舊謙卑,語氣依舊誠懇,仿佛那驚天動地的功績,真的與他關係不大。
皇帝看著他,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