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如今的行宮。
書房內的地龍燒得恰到好處,暖意融融,將窗外初冬的寒氣儘數隔絕。
朱平安的麵前,鋪著泰昌有史以來最精確的一份輿圖,上麵用朱砂筆清晰地標注出了兩條即將貫穿南北的交通大動脈。
一條,是由京城通往北疆的鋼鐵馳道。
另一條,是疏通拓寬景昌、雲安兩縣,連接江南與中原的黃金運河。
九千萬兩白銀,如同最強勁的燃料,注入了泰昌這個龐大而陳舊的帝國機器之中。在蕭何、魯班等人的操持下,整個王朝,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效率,轟然運轉起來。
無數的工匠被召集,海量的物資被調配,一個嶄新的,強盛的帝國,仿佛已經能看到它宏偉的輪廓。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種感覺,很好。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又帶著幾分紊亂的腳步聲,在書房外響起。
朱平安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聽得出,那是陸柄的腳步。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陸柄的腳步永遠像貓一樣無聲,像影子一樣沉穩。如此紊亂,隻能說明一件事。
出事了。
而且,是足以讓這位掌管著帝國最強特務機構的鷹犬,都心神不寧的大事。
“進。”
朱平安的聲音依舊平淡。
書房的門被推開,陸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一身飛魚服依舊筆挺,但那張向來毫無血色的臉上,此刻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羞愧、疲憊與極致震驚的複雜神情。
他的眼神,甚至不敢與朱平安對視。
“陛下。”
陸柄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
“何事?”
朱平安放下了手中的筆,靜靜地看著他。
陸柄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那句足以顛覆所有人認知的話。
“陛下,鴻煊那邊……出事了。”
“趙景曜,他……”
陸柄的聲音頓住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組織這荒誕到極點的言語。
“他沒死。”
朱平安替他說了出來,語氣淡漠,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當初趙景曜金蟬脫殼,朱平安雖然用一招“被自儘”的絕戶計在名義上殺死了他,但也預料到,這個梟雄,必然不會甘心就此銷聲匿跡。
他或許會隱姓埋名,或許會投靠其他敵對勢力,等待時機。
朱平安早已在鴻煊王朝內部,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這條“死魚”重新浮出水麵。
然而,陸柄接下來的話,卻讓朱平安那雙深邃如星空的眼眸,第一次,凝固了。
“不……陛下。”
陸柄的頭垂得更低,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苦澀與荒誕。
“他……他回到了鴻煊。”
“並且……就在三天前,鴻煊皇帝趙匡武,離奇暴斃於寢宮之中。”
“隨即,在國舅王顯等一眾將領的擁立下,以雷霆之勢,登基為帝!”
“什麼?!”
朱平安猛地抬起頭,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錯愕”的情緒!
他手中的狼毫筆,懸在半空。
一滴濃稠的墨汁,從筆尖悄然凝聚,最終,“啪嗒”一聲,滴落在乾淨的輿圖之上,暈開一團刺眼的,漆黑的汙跡。
趙景曜,登基為帝?
這怎麼可能?!
一個被他親手“昭告天下”的死人!
一個在鴻煊百姓心中“壯烈殉國”的悲情英雄!
他如何“複活”?
他又如何,能在趙匡武未死的情況下,繞過所有皇子,直接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