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書房內,空氣死寂。
陸秉言癱軟在地,像一灘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爛泥。
他眼中的光芒已經徹底熄滅,那張曾經儒雅的麵容上,隻剩下被抽乾了靈魂的,無儘的空洞。
輸了。
從這位年輕帝王拿出那兩本小冊子的那一刻起,他就輸得連底褲都不剩。
這不是權謀的失敗,不是武力的潰敗。
這是“道”的崩塌。
是維係了世家門閥千年的根基,被人從土壤深處,連根拔起,扔在烈日下暴曬。
朱平安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眼神沒有一絲憐憫,就像在看一件已經失去了所有價值的廢品。
“曹正淳。”
平靜的聲音響起。
一直垂手侍立在陰影中的曹正淳,如同鬼魅般無聲滑出。
“奴才在。”
“人,就交給你了。”
朱平安淡淡吩咐道。
“朕不想再在京城,看到任何姓陸的人。”
“也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陸家的聲音。”
這輕飄飄的兩句話,卻蘊含著屍山血海般的重量。
曹正淳那張陰柔的臉,瞬間綻放出一抹病態的、極致亢奮的紅暈。
他懂了。
陛下這是要……滅族!
不是簡單的抄家滅門,而是從根子上,將“陸家”這兩個字,從泰昌王朝的曆史中,徹底抹去!
“奴才……遵旨!”
曹正淳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尖利發顫,他對著朱平安重重叩首,隨即轉身,那雙三角眼裡爆發出豺狼般的凶光,一把揪住陸秉言的頭發,將他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了書房。
門外,傳來陸秉言那已經不似人聲的,最後的、絕望的嗚咽。
朱平安充耳不聞,他拿起剪刀,繼續修剪著那盆迎客鬆。
“哢嚓。”
又一根枝杈落下。
整個世界,清靜了。
……
同一時刻。
千裡之外,江南,姑蘇城。
這裡是整個江南最富庶,也最風雅的地方。
與京城的森嚴規整不同,姑蘇城處處小橋流水,粉牆黛瓦,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脂粉與書墨的溫軟氣息。
城南,陸家祖宅,聽雪園。
這座占地數百畝的園林,是整個江南文人騷客心中的聖地。
園內一步一景,奇石羅列,遍植天下珍奇。
其中最負盛名的,便是在暖房之中,以南疆火玉溫養的那三株——金蕊佛見笑。
此刻,一間臨湖而建,極為雅致的書房內,一名身著青衣的陸家子弟,正滿頭大汗,麵無人色地跪在地上,身體抖如篩糠。
“家……家主……京城……京城八百裡加急,血翎密信!”
書房的主位上,坐著一個看似隻有三十餘歲的青年男子。
他身穿一襲月白色的寬袖長袍,麵容俊美,氣質溫潤如玉,手中正捏著一枚黑色的棋子,對著一副殘局,凝神沉思。
他就是陸家真正的掌舵人,當代家主的胞弟——陸昭陽。
與那個被推到台前,作為家族臉麵的兄長陸秉言不同。
陸昭陽,才是陸家這隻蟄伏在江南的巨獸,真正的頭腦與心臟。
他甚至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膠著在棋盤上,隻是用一種平淡無波的語氣問道。
“說。”
一個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名青衣子弟一個激靈,不敢有絲毫隱瞞,將密信中的內容,用最快的語速,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說了出來。
“欽天監事敗!新皇……新皇召出了一名能窺探天機的道士,當場識破了‘龍回頭’之局!”
“齊默……齊默和所有欽天監官員,儘數被東廠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