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能碾碎大地的轟鳴,在京城之外,戛然而止。
十萬鐵騎,如同一片凝固的黑色怒海,靜默地停在了距離護城河三百步之外。
沒有喧嘩。
沒有戰吼。
隻有十萬頭野狼在鎖定獵物時,那種令人窒息的,帶著血腥味的沉默。
死氣沉沉的江南聯軍陣中,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騷動,隨即又歸於死寂。
仿佛是完成了使命的祭品,在靜靜等待著神明降下最終的裁決。
在這片壓抑到極致的沉默裡,一騎緩緩從北邙軍陣中馳出。
來人正是完顏烈。
他換下了一身錦衣,穿上了一套雕刻著狼首圖騰的黑色皮甲,那張俊朗而又帶著幾分邪氣的臉上,掛著勝利者獨有的,傲慢而從容的微笑。
他身後那名抱刀的男人,如同一道影子,寸步不離。
完顏烈烈馬於護城河對岸,他沒有看城牆上那些如臨大敵的士卒,而是抬起頭,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城牆,直視那座皇宮的最高處。
他朗聲開口,聲音不大,卻用一種奇特的運勁法門,清晰地傳遍了整座城樓。
“北邙完顏烈,求見泰昌皇帝陛下!”
城樓之上,朱平安玄衣獵獵,聽到這話,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極冷的弧度。
他什麼都沒說,隻是轉身,走下城樓。
戚繼光與賈詡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快步跟上。
“陛下,敵酋狡詐,恐有詭計!”戚繼光沉聲勸阻。
“無妨。”
朱平安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朕的京城,朕的城牆,朕若是不敢站上去,這天下,誰還敢為朕死戰?”
他一步步登上北門城樓,站在了垛口之後,目光平靜地,俯瞰著城下那道渺小卻又無比囂張的身影。
周圍的禁軍士卒,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原本因北邙鐵騎而劇烈跳動的心臟,竟奇跡般地平穩了下來。
仿佛隻要這道身影還站在這裡,天,就塌不下來。
朱平安俯瞰著城下的完顏烈,聲音平淡,不帶一絲情緒波瀾。
“閣下是哪位?”
那語氣,不像是詢問,更像是主人在問一個闖入庭院的陌生人,你是誰家的奴仆。
完顏烈感受到了那股發自骨子裡的漠然與輕視,但他沒有動怒,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在下北邙完顏烈,久聞陛下以雷霆之勢登臨大寶,又以神鬼莫測之能,將江南五十萬烏合之眾玩弄於股掌之間,實在是讓在下佩服至極!”
他先是吹捧了一番,話鋒卻猛然一轉,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憐憫。
“隻是,陛下如此雄才偉和略,卻生在了這即將傾覆的泰昌王朝,實在可惜,可歎!”
完顏烈伸出手,遙遙一指北方的天際線。
“陛下的北境,沒了。”
他又指向身後那片死氣沉沉的江南聯軍。
“陛下的江南,反了。”
“如今的泰昌,除了這座被團團圍困的孤城,陛下還有什麼?”
他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充滿了誘惑力,精準地打擊著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天下的主人,該換了。”
“我大汗欣賞陛下的才能,隻要陛下願意開城歸降,我大汗願奉陛下為‘安樂王’,永鎮江南,享一世富貴榮華,豈不比在這裡,陪著一座注定要毀滅的城池,一同化為飛灰要好?”
他的話音落下,城牆之上,一片死寂。
一些年輕的禁軍士卒,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是啊。
北境沒了,江南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