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抬起頭,那雙看透了太多人性醜惡的渾濁眼眸,此刻卻亮得驚人。
他聽懂了。
陛下的“土特產”,不是江南的絲綢,不是金陵的珍寶,而是江南十數萬顆逆賊的人頭,是那座用陸秉言的鮮血染紅的審判台。
是那股足以讓京城所有世家大族午夜夢回、冷汗濕襟的,雷霆殺意。
“陛下凱旋,蕩平江南,威加海內,萬民歸心。”
賈詡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森然的笑意,那笑容讓殿內的燭火都仿佛搖曳了一下。
“隻是,有些人離太陽太近,待在安樂窩裡太久,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
他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卷宗,雙手呈上。
“這是臣在江南,從陸家逆賊的書房密室中,找到的一點‘土特產’,或許,能幫某些人,治一治這眼瞎耳聾的毛病。”
曹正淳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呈遞到朱平安麵前。
朱平安沒有立刻打開。
他隻是用指節,在那卷宗上輕輕敲了敲。
噠。
噠。
“王家,與陸家有私信往來?”朱平安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的天氣。
“何止私信。”賈詡的笑容愈發陰冷,“信中,王家向陸家泄露了朝廷南巡的初步計劃,並暗示,若陸家能在江南成事,未來江南鹽鐵之利,王家當獨占三成。”
“信的末尾,還蓋著私印。”
好一個獨占三成。
好一個國公私印。
朱平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燦爛,卻比西伯利亞的寒風還要冰冷。
他緩緩展開卷宗,那上麵,正是幾封筆跡模仿得天衣無縫,甚至連墨跡的陳舊程度都做得毫無破綻的“密信”。
這是毒計。
更是陽謀。
因為真假,已經不再重要。
當陛下認為它是真的時候,它便是燒紅的烙鐵,是誅九族的鐵證!
“甚好。”
朱平安將“密信”隨手丟在龍案之上,仿佛丟掉一張廢紙。
他緩緩轉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巨大的疆域圖上,這一次,他的手指,點在了“京師”那個紅點的周圍。
“傳戚繼光。”
命令下達。
片刻之後,一身戎裝,身上還帶著未消散的沙場鐵血之氣的兵部尚書戚繼光,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
他甚至沒有問所謂何事,隻是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末將,聽令!”
朱平安指著京師外圍的九座城門,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朕南巡期間,京畿防務鬆弛,守門將校玩忽職守,兵甲不整,幾同虛設。”
“朕命你,以‘整頓京畿防務,操演新兵’為名,於一個時辰之內,將京城九門守衛,悉數更換!”
“原守門將領,就地解除兵權,押入兵部大牢,聽候審查!”
“換上去的,必須是此次跟隨朕南巡歸來,見過血的背嵬軍將士!”
戚繼光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他瞬間明白了。
這不是整頓。
這是關門!
關門,然後打狗!
“末將,遵旨!”
戚繼光沒有絲毫遲疑,領命之後,轉身便走,甲胄鏗鏘,殺氣凜然。
望著戚繼光離去的背影,賈詡臉上的笑意更濃。
第一步,兵權在握,軍事封鎖,已成。
“曹正淳,陸柄。”朱平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再次響起。
兩道影子,如同鬼魅,同時從殿內的陰影中浮現,跪伏於地。
“奴才在。”
“臣在。”
“按賈公密信上的名單。”
朱平安的聲音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極致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