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京城,這座大泰昌的心臟,今夜卻聽不到一絲心跳。
死寂,籠罩著每一條街道,每一座府邸。
尤其是國公府。
楊虎玄踉蹌地退後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太師椅上,渾身再無半分力氣。
他那張素來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隻剩下死灰。
錯了……
全錯了!
他終於明白,這位年輕的帝王,從南巡歸來的那一刻起,就不是為了接受百官的朝拜,更不是為了什麼論功行賞。
他是回來收割的。
江南的陸家,是開胃的血食。
而京城的王家,才是他早就定好的主菜!
所謂的監國,所謂的試探,不過是給他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聰明人”,一個儘情表演的舞台。
如今,戲落幕了。
屠夫,亮出了他那把在江南磨得鋒利無比的殺豬刀。
“家主!家主!我們該怎麼辦啊!”
管家涕淚橫流,抱著楊虎玄的大腿,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的哭腔。
怎麼辦?
楊虎玄的腦子裡一片混沌,他能怎麼辦?
兵權,在戚繼光手裡,九門儘是那群從江南殺回來的百戰悍卒,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情報,東廠和錦衣衛那兩條瘋狗,已經咬斷了他們所有的耳目。
他現在,就是一座被徹底孤立的,等待審判的囚籠之主。
“備車!”
楊虎玄猛地從椅子上彈起,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求生的光芒。
“去……去皇宮!我要見陛下!”
他嘶吼著,聲音都變了調。
“我要親自向陛下請罪!我要獻出王家所有的財富!所有的!換我王家一條生路!”
這是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籌碼。
……
養心殿外,寒風呼嘯。
楊虎玄身著罪臣的白衣,摘掉了官帽,長跪在冰冷的漢白玉台階之下,任由刺骨的寒風將他的身體一寸寸吹透。
他已經在這裡,跪了整整一個時辰。
養心殿的大門,卻依舊緊閉,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那扇朱紅色的宮門,此刻在他眼中,比地獄的入口,更加可怖。
殿內,燭火通明。
朱平安正在慢條斯理地,翻閱著曹正淳與陸柄剛剛呈上來的,那份厚達數百頁的,關於王家的罪證。
貪墨軍餉、侵占民田、草菅人命、買官賣官……
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他看得不快,甚至有些悠閒,仿佛在欣賞一幅荒誕的畫卷。
“陛下,那楊虎玄,還在外麵跪著。”
曹正淳的聲音,如同鬼魅般響起。
朱平安頭也未抬,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又過了半個時辰。
朱平安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他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一絲疲憊,更有一絲厭惡。
“讓他進來。”
冰冷的三個字,如同天憲。
當楊虎玄被兩名小太監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進養心殿時,他的雙腿早已麻木,幾乎失去了知覺。
“罪臣……罪臣楊虎玄,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撲通”一聲,重重地摔跪在地,用儘全身的力氣,將額頭砸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之上。
咚!
咚!
咚!
一聲比一聲響,血跡,很快便染紅了他身前的一小塊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