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寒風刮過荊州府的簷角,帶著刺骨的涼意。
荊州府衙公堂,早已沒了往日的喧囂。
兩列身披禁軍甲胄的京營銳士,手按刀柄,一動不動地立於堂前,目光如刀,掃過庭院中每一個跪著的人。
那股從京城帶來的鐵血煞氣,讓整個府衙都安靜得落針可聞。
堂下黑壓壓跪著近百人。
他們是荊州府地麵上,所有與布業相關的商賈、行會頭領,以及一些在本地頗有聲望的織造大戶。
往日裡,這些人無一不是人前顯貴、八麵玲瓏的角色。但今日,他們卻個個麵如死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堂上,正中端坐一人。
此人年約四旬,麵容清臒,身著一襲嶄新的緋色官袍,腰束玉帶,正是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馮清山。
他沒有拍驚堂木,也沒有厲聲嗬斥,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目光如鷹隼般,緩緩掃過堂下每一個人的臉。
那眼神銳利如刀,掃過誰,誰就忍不住低下頭,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荊州知府魏源,陪坐於側。
他神色平靜,端著茶盞,偶爾輕抿一口,仿佛眼前這肅殺的場麵與他無關。
但隻有離他最近的趙恒才能察覺到,魏源那看似穩穩端著茶盞的手,指節已微微泛白。
許久,就在堂下眾人快要被這死寂的氛圍壓垮時,馮清山終於開口了。
“本官馮清山,奉聖上密旨,巡查江南,徹查布業亂象。”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紮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
“爾等身為荊州商賈,對於新造布以本傷人,壟斷市場,致使萬千織戶流離失所,更有甚者家破人亡一事,有何話說?”
一言既出,堂下愈發死寂。
眾人頭埋得更低,身體微微顫抖。
說?
說什麼?
誰不知道那新造布背後站著的,是連官府都不敢輕易招惹的龐然大物。
誰敢在這裡多說一個字,彆說今日能不能走出這公堂,就算走得出去,明日也可能橫屍街頭,全家遭殃。
這是送命題,無人敢答。
馮清山看著這群人的反應,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用這泰山壓頂之勢,看看誰會先崩潰,誰會露出馬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不急不緩的少年聲音從公堂外傳來,清晰得仿佛一柄利劍劃破了死寂。
“學生林昭,拜見馮大人,魏大人。”
滿堂目光,齊刷刷地轉向門口。
隻見一個身穿荊州府學秀才儒衫的少年,手捧一卷書,身姿挺拔,一步步跨過高高的門檻,不卑不亢地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秀才儒衫,麵色平靜,迎著堂上禦史銳利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走到堂前,躬身行禮。
來人,正是荊州府院試案首,林昭。
馮清山眉頭瞬間皺起。
他此次辦案,雷厲風行,最忌諱節外生枝。
此刻審案到了關鍵時刻,卻被一個少年打斷,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悅。
“此乃朝廷公堂,審理大案,閒雜人等,速速退下!”
他聲音一沉,官威如山,壓向林昭。
換做任何一個普通秀才,在這股威壓之下,恐怕早已兩股戰戰,語無倫次。
然而,林昭卻隻是身形微微一頓,隨即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長揖,動作一絲不苟,從容不迫。
“回稟大人。”
他抬起頭,直視著馮清山銳利的目光,朗聲說道:
“學生並非閒雜人等。學生家住越城縣青山鎮林家村,也曾見過布業之亂的慘狀,更是親眼目睹鄉鄰親族,因舊布行倒閉而生計無著,幾近凍餒。”
“學生今日冒昧前來,是有一策,或可為大人分憂,為朝廷解難。”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