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去堆砌辭藻,不需要去引經據典地掉書袋。
他隻需要把他在林家村挨過的餓,在生意場上見過的血,在官場上看到的那些吃人的算計,都揉碎了,塞進這篇策論裡。
陳希文不是要務實嗎?
那我就給你最血淋淋的務實。
文章過半,林昭筆勢稍緩。
“陸兄啊陸兄,”
林昭心中默念,“你的那些錦繡文章,那些道德文章,不過是盛世裡的點綴。而我這筆下的爛泥,才是這大晉朝真正的根基。”
他寫道:君子之位,在廟堂,更在江湖;在聖賢書,更在萬民生計。
不知糧價幾何,不知鹽稅幾厘,縱有如玉之德,於國何益?於民何補?
此所謂,空談誤國,實乾興邦!
這一篇文章,分明是隔著貢院的重重高牆,照著陸文淵那張自詡溫潤如玉的臉上,左右開弓,扇了兩個響亮至極的耳光。
他就是要讓陸文淵苦心經營的德行楷模、士林清流的人設,在這篇用最粗劣的鬆煙墨寫就的文章麵前,碎得連渣都不剩。
陸文淵不是喜歡標榜正與誠麼?
好,那林昭就用最直接、最酷烈的方式告訴所有人。
什麼是真正的正,什麼是匹夫之誠與國士之誠的天壤之彆。
他算準了,這篇文章隻要被任何一個有血性的考官看到,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而他故意用這劣墨,就是一把雙刃劍。
第一層,是羞辱。
用你們最看不起的俗物,寫出你們一輩子都寫不出的經世之策。
這本身就是對那些空談誤國之輩最大的蔑視。
第二層,是陽謀。
當文章的內容足夠震撼,足以讓陳希文這樣的務實派拍案叫絕時,這劣質的墨,反而會成為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符號。
它會逼著所有閱卷官去思考:是怎樣的考生,在怎樣的心境下,會用如此不堪的筆墨,寫下如此氣貫長虹的文字?
這其中的反差,會將文章的衝擊力放大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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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說我心思詭譎?
那我便詭譎給你看。
時辰已過一半,號舍外傳來梆子聲,提醒著考生們時間。
林昭停了筆,將策論的主體部分晾在一旁。
他沒有急著寫結尾,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鑒微,開啟。
這一次,他沒有去窺探人心,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麵前這張薄薄的宣紙。
刹那間,紙上那一個個乾枯、醜陋的墨字,在他腦海中化作了一座由無數光點和絲線構築的精密建築。
每一個論點都是一根頂梁柱,每一個論據都是一塊承重基石,字與字之間的邏輯關係,則是連接梁柱的榫卯。
他如同一個最苛刻的工匠,審視著自己親手搭建的殿堂。
光絲流轉,他看到了文章的脈絡,從破題的石破天驚,到駁斥玉德、水性的淩厲反擊,再到實乾興邦的落地之聲,整個結構嚴絲合縫,堅不可摧。
他甚至能預感到,當錢學士那樣的老學究看到玉不琢,不成器時,會如何吹胡子瞪眼。
當孫有道那樣的酷吏看到不知鹽稅幾厘,於國何益時,會如何心頭劇震。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枚精準落下的棋子,封死了所有可能被攻訐的路線。
確認無誤。
林昭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提起筆,在硯台裡刮了刮,將最後一點混著渣滓的劣質墨汁蘸得乾乾淨淨。
筆尖在紙上遊走,寫下收束全文的最後一段。
他沒有再用激烈的言辭,而是筆鋒一轉,回歸到了君子二字。
“故,君子之思,非不出其位,乃思其位之所及,責之所係。
在其位,謀其政,儘其責,利其民。如此,方不負聖賢教誨,不負君王信托,不負天下蒼生之望。”
最後一字落下,硯台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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