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後園。
雪地上的那灘血跡已經變成了暗紅,像是一朵枯萎的梅花,觸目驚心。
“少爺!少爺醒了!”
驚喜的呼喊聲被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截斷。
臥房內,一隻價值連城的汝窯筆洗被狠狠砸在門框上,瓷片飛濺,劃破了剛進門的丫鬟的臉頰。
陸文淵披頭散發,赤著腳站在地上。
他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哪裡還有半點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模樣?
活像是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二甲第十七……二甲第十七!”
“我陸文淵三歲識字,五歲成詩,十二歲通讀經史!我是京華魁首,我是文曲星下凡!我怎麼可能輸給一個鄉野村夫?!”
他跌跌撞撞地衝到書桌前,將桌上那些平日裡視若珍寶的古籍、孤本,統統掃落在地。
硯台翻了,墨汁潑灑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染出一片汙濁的黑。
就像他此刻的人生。
不僅輸了。
還是慘敗。
如果是第二名,或許世人還會惋惜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可二甲第十七名?
這是羞辱。
這是陳希文那個老匹夫,當著天下人的麵,狠狠抽在他臉上的一記耳光!
“少爺,您冷靜些,老爺馬上就來了……”
管家戰戰兢兢地想要上前攙扶。
“滾!”
陸文淵一腳踹在管家心窩,將年邁的老人踹翻在地。
他大口喘著粗氣,眼神渙散而癲狂。
“輸了……全輸了……”
他不僅僅是輸了一個狀元。
更是輸掉了陸家三代人的謀劃,輸掉了他在士林中經營了十年的聲望。
從今往後,隻要人們提起新科會元林昭,就會順帶想起他這個二甲第十七的墊腳石。
他將成為一個笑話。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林昭……陳希文……”
陸文淵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一口腥甜再次湧上喉頭,他身子一晃,重重地栽倒在那堆狼藉之中。
……
靖安侯府,內書房。
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趙康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把玩著兩枚溫潤的玉膽。
隻是此刻,那兩枚玉膽在他掌心轉動的速度極快,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你是說……”
趙康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毒蛇吐信。
“陳希文那個老東西,當眾立誓,若林昭為奸,他便脫袍謝罪,甚至要賠上那顆人頭?”
跪在地上的黑衣探子把頭埋得更低。
“是。當時明倫堂內所有考官都聽到了,陳希文以四十年官聲作保,強行將林昭定為會元。”
“哢嚓。”
一聲脆響。
趙康手中的一枚玉膽,竟被他生生捏成了粉末!
白色的玉粉順著他的指縫簌簌落下。
“好魄力,好手段。”
趙康拍了拍手上的粉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底的殺機卻濃烈得幾乎要溢出來。
“本侯原本以為,陳希文是個隻會讀死書的腐儒,沒想到,這老狗咬起人來,比誰都狠。”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陰沉的天色。
這一局,勳貴集團輸得徹底。
他們原本想利用科舉規則,利用德行二字,將林昭按死在泥潭裡。
可陳希文直接掀了桌子。
他不跟你講規則,他跟你玩命。
林昭一旦中了會元,下一步就是殿試。
以那小子的才華,再加上昭武帝的偏愛,金殿之上必將大放異彩。
到時候,這把刀就真的磨快了。
而這把刀出鞘後的第一個目標,除了他們這些把持朝政、吸食國血的勳貴,還能有誰?
“不能讓他見到皇帝。”
趙康轉過身,目光落在陰影處的一個高大身影上。
“既然文鬥輸了,那就彆怪本侯不講規矩。”
趙康從袖中抽出一塊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
“調動夜梟。”
夜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