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的空氣悶得像要下雨。
李東陽跪在金磚上,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印子。
他攥著笏板的手指頭都發白了,青筋一根根暴起來。
不甘心。
太他娘的不甘心了。
通州漕運那條線,他經營了整整八年。
從碼頭到糧倉,從押運到賬房,每個環節都是他的人。
每年光是火耗分潤,就能進賬十幾萬兩。
這還不算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好處。
結果讓林昭這小崽子,三天就給端了個乾淨。
更可恨的是,這小子不光端了通州,還借著這個由頭,要把都水司這個破衙門,變成能跟六部掰手腕的實權機構。
百人編製。
四司分設。
這要是讓他成了,都水司就不再是那個誰都能踩一腳的爛攤子,而是能直接插手漕運、河工、甚至軍備的實權衙門。
到那時候,工部的權力就得被切走一大塊。
李東陽咬緊了牙關。
不能讓他得逞。
絕對不能。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出列。
“陛下!”
聲音在大殿裡回蕩,帶著幾分悲憤。
“老臣有話要說。”
龍椅上的皇帝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淡淡道“說。”
李東陽直起身子,目光掃過殿內的百官,最後落在跪著的林昭身上。
“陛下,都水司本是個閒散衙門,這些年編製不過三五個人。
如今驟然擴到百人,怕是不妥當。”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幾分。
“更何況,林大人年僅十二,雖說查案有功,可到底年紀小,如何能管得住百來號人?
萬一用人不當,豈不是白白糟蹋了朝廷的銀子?”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沒有直接頂撞皇帝,又把林昭年紀小、沒經驗的短板擺了出來。
殿內立馬有人附和。
“李大人說得在理。”
“都水司擴編百人,實在太過兒戲了。”
“林大人雖說有功勞,可用人的事兒,哪能這麼草率?”
聲音此起彼伏。
林昭跪在地上,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臉上啥表情。
但他心裡門兒清。
李東陽這是在給皇帝遞台階下呢。
表麵上是質疑自己的能力,實際上是在提醒皇帝。
你要是真讓林昭擴編百人,那就是打百官的臉,逼著大家站隊。
這一招夠狠。
可惜,他小瞧了皇帝的決心。
龍椅上的皇帝終於抬起頭。
那雙眼睛,冷得像臘月的冰碴子。
“李愛卿。”
聲音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朕問你。”
“工部每年撥給都水司的經費,你可曾足額發放?”
李東陽身子一僵。
“這……”
“通州漕運的爛賬,你可曾過問?”
李東陽額頭的冷汗更多了。
“臣……臣……”
“如今有人願意乾這苦差事,你倒是百般阻攔。”
皇帝站起身,龍袍在身後嘩啦啦作響。
“莫非其中有鬼?”
這話一出,大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李東陽的臉色白得跟紙一樣。
他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
“臣不敢!臣絕無此意!”
“陛下明鑒,臣隻是擔心都水司擴編太快,會引起朝堂動蕩,絕無他意!”
皇帝冷笑一聲。
“朝堂動蕩?”
他轉身看向百官,目光如刀。
“朕看是有些人的荷包要癟了,才覺得動蕩吧。”
這話說得夠直白。
殿內那些原本還想附和李東陽的官員,一個個把頭低得更低了。
誰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觸黴頭。
皇帝重新坐回龍椅,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