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禦史周延儒跪在金水橋前,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額頭上那塊磕出來的血痂還沒結實,又被汗水蟄得生疼。
他在賭。
賭陛下隻是一時被那妖術迷了眼,賭大晉的士大夫情分還在。
隻要他跪得夠久,顯得夠慘,陛下總會心軟。
畢竟,林昭隻是個黃口小兒,而他是兩朝老臣。
“吱呀——”
厚重的宮門緩緩開啟一條縫。
周延儒精神一振,剛要提氣高呼“陛下聖明”,卻見那個穿著蟒袍的身影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魏進忠手裡拿著把拂塵,也沒正眼看周延儒,隻是站在台階上,用手遮了遮太陽,尖著嗓子道:“周大人,還在呢?”
周延儒聲音沙啞,“魏公公,我要見陛下!林昭那廝以妖術惑君,那灰泥必定有詐!老夫要彈劾……”
“行了。”
魏進忠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往下走了兩步,那雙平時笑眯眯的眼睛裡此刻全是冷意。
“萬歲爺口諭。”
周延儒身子一僵,立刻伏地。
“周延儒,你要是閒得慌,就回府閉門思過去。少在這兒哭喪似的給朕添堵。朕的內帑好不容易要有進項了,你要是敢擋了朕的財路……”
魏進忠頓了頓,壓低聲音,語氣森然,“朕就把你填進西山的灰窯裡,看看能不能燒出個舍利子來。”
周延儒如遭雷擊,整個人癱軟在地。
陛下為了銀子,連臉麵都不要了。
“周大人,請吧。”魏進忠輕哼一聲,“難不成還要咱家派大漢將軍抬你回去?”
周延儒麵如死灰,在隨從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爬上了轎子,連句場麵話都沒敢留。
這一幕,恰好被剛走出宮門的林昭看在眼裡。
他手裡攥著那卷明黃色的聖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林大人,好手段。”
身後傳來甲胄摩擦的鏗鏘聲。
趙厲按著刀柄,大步跟了上來。
“趙千戶過獎。”林昭停下腳步,隨手將聖旨塞進袖子裡,“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趙厲左右看了看,湊近半步,那張總是殺氣騰騰的臉上竟擠出幾分局促。
“林大人,之前您說的那些個炮台……”
神機營的兄弟苦啊。
火器炸膛那是家常便飯,炮台也就是土夯的,受潮就塌。
若是真能用那大晉骨修築工事,兄弟們在邊關就能多活下來不少人。
“我林昭說話,向來一口唾沫一個釘。”
林昭伸手拍了拍趙厲硬邦邦的肩膀,也不管這舉動在這個時代顯得多麼沒大沒小。
“老趙,把心放肚子裡。有了這道旨意,咱們現在可是奉旨發財。”
林昭指了指西山方向,眼中精光閃動。
“隻要西山的窯火燒起來,彆說一百個炮台,我順手再給神機營修個新校場。地麵全鋪上神灰,平得能讓你在那上麵滑冰。”
趙厲呼吸一滯,隨即抱拳,重重一禮:“若真有那一日,神機營欠大人一個人情!”
“彆急著欠人情。”
“趙千戶,讓你的人守好西山路口。接下來這場仗,可比殺韃子還要熱鬨。”
……
工部衙門,後堂。
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茶盞碎了一地,沒人敢收拾。
尚書李東陽坐在太師椅上,手裡那串盤了十幾年的紫檀念珠,被他生生扯斷了線,珠子劈裡啪啦滾了一地。
“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李東陽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筆架亂顫,“泥巴能變石頭?他林昭以為他是女媧補天嗎?陛下竟然還信了!還給了他皇家督造的牌子!”
幕僚吳敬中在一旁躬著身子,也是一臉愁容。
“東翁息怒。”
吳敬中低聲道,“那林昭確實有些邪門。據說周禦史拿著刀去砍那灰墩子,把禦賜的繡春刀都崩了口。這東西,怕是真的硬。”
“硬有什麼用?”
李東陽陰沉著臉,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這世上硬的東西多了去了,生鐵硬不硬?花崗岩硬不硬?關鍵在於能不能用,敢不敢用!”
他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
“林昭想把這東西變成銀子,變成政績,那是做夢。”
李東陽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這神灰既然是燒出來的,肯定有火毒。
你立刻讓人去散布消息,就說西山那東西是燒了龍脈地氣得來的,誰用了就會家破人亡,斷子絕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