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寂靜得仿佛能聽見心跳。
李東陽額頭上的血順著鼻梁滴落,在金磚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梅花。
滿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場豪賭。
李東陽賭的是法不責眾,賭的是皇帝還要用工部辦事,賭的是一句被蒙蔽能換來從輕發落。
林昭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李東陽那張漲紅的臉上。
這老東西,覺得這關已經過了。
林昭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想斷尾求生?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唉……”
一聲幽幽的歎息,突兀地在大殿內響起。
林昭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浮現一抹複雜神色。
“原來尚書大人,是真的不知情啊。”
他微微側過頭,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那笑意不達眼底,反而透著幾分寒意。
李東陽伏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僵。
這小子……信了?
他腦中剛閃過一絲僥幸,緊接著又是一陣冰涼。
不對。
這語氣不對!
還沒等李東陽琢磨出這語氣背後的深意,林昭麵向了那高高在上的龍椅。
“陛下。”
林昭躬身一禮,再抬起頭時,目光銳利如鷹。
“既然李尚書口口聲聲說不知情,那這事兒,可就更有意思了。”
“工部的大印,那可是陛下親手授予的官印!”
“掌管天下土木水利,調動百萬民夫,支取國庫銀兩!”
林昭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鐵錘砸在銅鐘上,震得殿內的琉璃瓦都在嗡嗡作響。
“如此重器,竟然能被區區一個四品員外郎,在尚書大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隨意盜出!”
“甚至,還能拿著這大印,越過尚書,越過侍郎,直接去戶部調撥庫銀,去通州雇傭亡命徒!”
林昭猛地側過頭。
目光像一把錐子,直直刺向跪地不起的李東陽。
李東陽猛地抬頭,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
“這……這是那孽障狡詐……”
“狡詐?”
林昭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一步跨出,逼到了李東陽麵前。
李東陽感覺胸口發悶,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心口,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林昭居高臨下,聲音不卑不亢,透著一股讓人骨髓發寒的力量。
“李大人,您一句狡詐,一句不知情,就想把這事兒揭過去?”
“今日,那吳敬中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工部大印,去損毀一段河堤。”
林昭伸出一根手指,在李東陽眼前晃了晃。
“那下官鬥膽問一句。”
“若是明日,兵部也出了這麼一個狡詐的員外郎,趁著兵部尚書不知情的時候,偷走了調兵遣將的虎符,那又該如何?”
“是不是也能用一句臣被蒙蔽就能把這天大的窟窿補上?”
這句話一出,原本還想幫李東陽求情的周延儒,臉色瞬間煞白,手中的笏板差點脫手而出。
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膝蓋在官袍下微微顫抖。
兵部尚書更是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腰間的魚袋。
這性質變了!
從貪腐、構陷,直接上升到了國家安危!
“若是那偷了虎符的人,不想炸河堤,而是想帶著大軍進京勤王呢?”
“若是那吳敬中再膽大一些,拿著工部大印調來幾千桶火藥,不想炸永定河,而是覺得這紫禁城的城牆不太順眼,想幫陛下修繕一下呢?”
林昭猛地彎下腰。
那張清秀的臉龐幾乎貼到了李東陽滿是血汙的臉上。
兩人的距離不過三寸。
李東陽能清晰地看到林昭瞳孔中倒映出的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
“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