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以為朝會要散的時候,林昭往前走了一步。
“陛下。”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裡聽得很清楚。
“李大人既然承認自己昏聵無能,那臣有話要說。”
“工部之前的築堤法子,已經被證明沒用了。”
“這永定河後續要重建,若是再讓工部按照老辦法去修……”
林昭停了一下,眼睛掃過李東陽。
“怕是還要再決口一次。”
李東陽腦子裡轟的一聲。
這小子不是要算賬,是要挖根!
他要把工部幾十年經營的河工利益,連根拔起!
從此以後,工部隻能給都水司打下手!
李東陽張開嘴:“陛下,都水司雖有神灰之能,但河工之事繁雜,若無工部協調,恐怕……”
話還沒說完,林昭已經轉過身來。
“李大人,您剛才不是說自己昏聵無能嗎?既然無能,又何必操心這些?”
李東陽喉嚨裡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昭沒看他,對著皇帝躬身一拜。
“臣鬥膽請旨。”
“此次永定河全線潰堤之處,皆應廢棄青石糯米之法,改用皇家神灰修築。”
他停了一下。
“且鑒於工部……鑒於李大人方才所言的自身狀況。”
“臣建議,此次重建的施工標準、神灰配比、以及營造法式,全權由都水司製定。”
“工部隻負責出人、出錢、出力,必須無條件配合都水司調遣。”
李東陽聽到這話,臉色瞬間白了。
這小子是要挖工部的祖墳!
如果連修河的標準都由林昭定了,那工部以後還怎麼在河工上說話?還怎麼把控朝廷的工程?
工部幾十年經營下來的那些門道、那些油水,都要被這小子一鍋端了!
李東陽想開口反駁。
可他剛才已經承認自己是廢物了。
一個廢物,還有什麼資格去質疑彆人的方案?
皇帝坐在龍椅上,手指在禦案上輕輕點了兩下。
“林愛卿此言,甚合朕意。”
聲音很平靜,但站在一旁的魏進忠看見,萬歲爺的眼角微微上揚。
這是萬歲爺心情極好時才有的表情。
有人肯接永定河這個爛攤子,還能順手打壓一下日益猖狂的文官集團,何樂而不為?
“既然工部上下皆……力有不逮。”
皇帝的聲音不疾不徐,但在“力有不逮”四個字上,停了一下。
李東陽聽得臉上肌肉一陣抽動。
“那便依奏。”
“即日起,永定河一切營造法式,皆由都水司裁定。工部,不得有違。”
“臣,遵旨。”
李東陽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低下頭,額頭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膝蓋傳來鑽心的疼,但比不上心裡的那股火。
隻要還留著這條命,留著尚書的位子,總有機會翻盤。
李東陽在心裡暗暗發誓,等過了這一關,他要讓這黃口小兒知道,什麼叫薑還是老的辣。
工部經營幾十年的門道,豈是一個毛頭小子能撼動的?
但他顯然低估了林昭。
或者說,他低估了這個十二歲少年的胃口。
林昭站在大殿中央,伸手探入懷中,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
那動作讓在場的官員齊齊一愣。
有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陛下。”
林昭展開折子。
“權責既定,接下來該算算賬了。”
折子上密密麻麻的數字,讓在場的官員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此次永定河決堤,淹沒良田三萬四千畝,衝毀民房兩千餘間。京畿百姓流離失所者,不下萬人。”
他停了一下。
“若按往年慣例,需國庫撥銀賑災,重修堤壩,撫恤百姓。這一筆銀子,少說也要百萬兩。”
聽到百萬兩,皇帝的眼皮跳了一下。
如今國庫空虛,內帑也所剩無幾。這筆錢讓他拿,簡直是在割他的肉。
“不過。”
林昭抬起頭,唇角勾起一個弧度。
“臣以為,這次決堤非天災,乃人禍。既然是人禍,哪有讓國庫替罪人買單的道理?”
皇帝猛地坐直了身子。
他的眼睛亮了。
大道理他聽得耳朵起繭,但不花錢的法子,他最愛聽。
“愛卿的意思是?”
“冤有頭,債有主。”
林昭轉身,目光落在李東陽身上。
“既然工部治河不力,導致國庫受損,百姓遭殃。這筆賠償,理應由責任人承擔。”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官員們麵麵相覷。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子是想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