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長整個人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向泥坑。
他的膝蓋在碎石上磨出了血,袍服沾滿泥汙,但他根本不敢停下。
其他跪在地上的士卒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看著同袍爬過去,顫抖著手從泥坑裡撿起那張文書。
什長用袖口將文書仔細擦拭,生怕留下半點汙漬。
擦完後,什長跪行到林昭馬前,雙手高舉過頭頂,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大、大人……”
林昭垂眸看著那張文書,上麵的朱批依然清晰可辨,隻是紙張邊緣有些破損。
“你可知,這上麵沾的不是泥。”
林昭的聲音在晨霧中回蕩。
“是張千戶的血。”
“也是你們買命的錢。”
什長渾身一僵,額頭砸在地上,咚咚作響。
林昭調轉馬頭,聲音冰冷。
“把人頭掛在第一輛車的旗杆上。”
“開路!”
秦錚應了一聲,翻身下馬,走到張千戶的屍體旁。
他彎腰提起那顆還在滴血的人頭,麵無表情地走向車隊最前方。
那些跪在地上的士卒看見秦錚走過來,嚇得連滾帶爬地往兩邊躲。
秦錚把人頭掛在第一輛車的旗杆上。
紅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人頭就懸在旗杆頂端,雙眼圓瞪。
“還愣著乾什麼?”
林昭掃了一眼那些抬著拒馬的士卒。
“把路讓開。”
士卒們手忙腳亂地搬開拒馬,唯恐慢了一步。
車隊緩緩啟動。
巨大的木輪碾過張千戶屍體旁的血泊,留下兩道猩紅的車轍印。
五百輛大車,掛著一顆還在滴血的人頭,浩浩蕩蕩地撞開了兵部設下的路障。
車隊走遠了。
官道上隻剩下跪了一地的士卒和那具無頭屍體。
風吹過,帶起一陣血腥味。
半晌,才有人哆嗦著站起來。
“這、這可怎麼辦……”
“張千戶死了……”
“快回去報信!快!”
幾個士卒連滾帶爬地往京城方向跑,有人跑得太急,在血泊裡滑了一跤,摔了個狗啃泥。
……
京城,兵部尚書府。
正堂內,兵部尚書王毅正端著茶盞品茶。
他今年五十有三,須發半白,一身繡著麒麟的官袍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
“大人。”
管家急匆匆從外麵跑進來,臉色發白。
“出事了!”
王毅皺起眉頭,剛想訓斥幾句,就聽見管家上氣不接下氣地彙報。
“張、張千戶……被人殺了!”
啪嗒!
茶盞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成幾瓣,茶水濺了一地。
王毅騰地站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你說什麼?”
“張千戶在官道上攔截都水司的車隊,結果……結果被林昭的人當場斬首了!”
管家說著說著,聲音都在發抖。
“聽說林昭說張千戶褻瀆禦筆朱批,是謀反,所以……”
王毅隻覺得眼前一黑。
他是讓人去設卡拖延時間,不是讓人去送死的!
“瘋子!”
王毅一拳砸在桌案上,茶杯茶壺全都跳了起來。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把謀反的帽子扣在例行檢查上?”
管家低著頭不敢吭聲。
王毅在正堂內來回踱步,額頭上青筋暴起。
“查個車而已,哪怕扣押幾天,也隻是公事公辦!可他直接殺人,這是要把事情鬨大!”
“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他越想越怒。
“他以為有內廷撐腰就能胡作非為?這是京畿重地,不是他的西山!”
管家小心翼翼地開口:
“大人,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