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會議的氛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顯沉重,卻也摻雜著一絲詭異的、難以言說的暗流。戰場上的硝煙似乎還未完全散去,凝結在每位與會者的眉宇間。
最大的功臣——莉奧拉,並未出席。會議開始前便有消息傳來,她因大範圍施展“回魂”秘法,自身受到了強烈的法則反噬與生命力透支,已被緊急送往最高規格的醫療靜室進行深度休養與調理。這解釋合情合理,那種逆轉生死界限、強行驅動海量屍骸的秘法,必然伴隨著巨大代價。她的缺席,反而讓某些人心中暗自鬆了口氣,或產生了彆的盤算。
橢圓形的會議桌旁,除了總指揮官血見滅世神、副指揮官、各軍團代表,以及墨青兒、風沁、洛輕語、帝九天等直接參與“計劃”的核心執行者外,還多了一個引人注目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著樸素黑袍、胸前懸掛著古老銀質聖徽的神父。他麵容平和,眼神深邃,雙手交疊置於膝上,靜靜地坐在一個並非核心、卻足夠顯眼的位置。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也沒有散發出強大的能量波動,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帶來了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
神聖教,作為橫跨無數星域、信徒遍布公司內部乃至更廣闊文明疆域的龐大信仰組織,其教義核心強調守護、救贖與對“主”的虔誠,曆來明確宣稱不直接參與世俗戰爭與勢力紛爭,更多是以中立調停者、人道援助者或精神指引者的形象出現。儘管私下裡與各方勢力千絲萬縷,但如此公開地、正式地派出一位地位顯然不低的神父列席軍事作戰會議,這是前所未有的信號。
釋放的信息,不言而喻——某種界限正在被打破,神聖教的態度,或者說,其背後那位“主”的意誌,可能正在發生根本性的轉變。
會議開始,血見滅世神剛剛清了清嗓子,尚未開口。那位一直沉默的神父,卻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動作並不快,卻帶著一種儀式般的莊重,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仿佛穿透了會議室厚重的合金牆壁,投向了某個遙遠而神聖的維度。
接著,他用一種古老、悠揚、仿佛帶著歲月塵埃與聖詠回音的語調,開始了禱告:
“遠至原始大陸時期,混沌初開,眾生蒙昧。主帶領我等先民,於茫茫無儘、危機四伏的大陸之上篳路藍縷,尋得生機,最終賜予我等流淌著奶與蜜的樂園,令文明得以紮根繁衍。”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奇特的穿透力。
“再至天地崩毀、規則紊亂的大災變時期,滅世之劫降臨。主以其無上偉力與慈悲,張開庇護之翼,護佑殘存的火種渡過漫長的黑暗紀元,自身卻因消耗過巨,陷入深沉沉睡,以維係世界根基不墮。”
神父的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虔誠與感懷。
“我等後世子孫,銘記主之無上恩情,兩千四百六十二個宇宙潮汐紀元以來,日夜誦念聖經,彙聚信仰之光,隻盼能早日喚醒慈父,再現神國榮光。”
說到這裡,他的語調微微抬高,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近乎顫栗的激動與敬畏:
“而就在昨日……於聖光教堂最核心的聖地,曆經無數紀元的等待與祈禱……主,蘇醒了。”
會議室裡,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血見滅世神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墨青兒麵無表情的手指微微蜷縮,風沁低垂的眼簾下眸光急閃,其他與會者更是臉色各異,震驚、狂喜、疑慮、不安……種種情緒在沉默中激烈碰撞。
神父仿佛沒有看到眾人的反應,他略微停頓,似乎在回味那神聖的一刻,然後,用更加莊嚴、仿佛宣告神諭般的口吻,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然其不久……主將親臨,賜諸天光明,滌蕩一切不潔與黑暗。”
說完,他緩緩坐下,重新恢複那副平和靜默的姿態,仿佛剛才隻是完成了一次日常的祈禱。
整個作戰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
鴉雀無聲。
隻有神父那句“主將親臨,賜諸天光明”的話語,如同巨大的鐘鳴,在每個人心頭反複震蕩、回響。
這不再是一場簡單的戰後總結或戰術檢討會議。神父的這番話,徹底改變了會議的性質,甚至可能改變了整個戰爭,乃至更廣闊宇宙格局的走向。
神聖教一直沉睡的“主”……蘇醒了?並且即將“親臨”?“賜諸天光明”意味著什麼?“滌蕩不潔與黑暗”又指向誰?是靈宗?是戰爭本身?還是……包括祖神教在內的、所有“不潔”之物?
血見滅世神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那位神父平靜的臉上。他知道,接下來的議題,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場戰役的得失。一場遠比高天原攻防戰更加宏大、也更加難以預料的風暴,正在地平線上積聚。而他們所有人,都已身處風暴眼中。
神父的話語在會議室冰冷的空氣中凝結,帶來的不僅僅是震撼,更是一種直抵靈魂的戰栗。他口中的“主”,在場的高層無人不知——那正是傳說中早已隕落,隻留下殘軀與無數信徒的神聖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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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記憶與教典記載浮現:在那導致原始大陸分崩離析、規則重寫的終極崩毀災難中,正是神聖祖神以自身無上神軀與本源為盾,為祂所庇護的初代生靈擋下了最致命的衝擊波,自身神格破碎,意識湮滅,隻留下一具不朽的殘軀與一個龐大信仰體係的根基。祂的“死亡”,換來了文明火種的延續。
正因如此,當後來崛起的祖神教,試圖通過融合神聖祖神殘軀、以血腥獻祭的方式“催生”出一位新的、受他們控製的神聖祖神時,遭到了神聖教最激烈、最不惜一切代價的全麵反擊。那場衝突幾乎撕裂了當時的聯盟,最終,麵對神聖教那遍布無數星域、根植於億萬生靈靈魂深處的狂熱信仰所可能引發的信仰反噬與文明內戰,祖神教退卻了,放棄了這一最“理想”的祖神載體選擇。
但祖神教內部始終懷有疑竇,甚至是不屑:單靠信徒日複一日的祈禱、誦經,彙聚那看似龐大卻駁雜的信仰之力,就能讓一位意識徹底消散的祖神真正複蘇?這在他們看來,近乎天方夜譚。信仰或許能維持殘軀不腐,甚至積蓄某種“勢”,但要喚回那獨特的、屬於“神聖”的祖神意識,絕非易事。
他們不知道的是,真相與他們的猜測和神聖教的祈禱,都相去甚遠。
神聖祖神意識的複蘇,其真正的、最關鍵的“引信”,竟源於一次無人知曉的渡劫——墨清在衝擊靈聖境界時,其引發的法則共鳴與劫難波動,不可思議地穿透了時空與生死的壁壘,短暫地喚醒了所有曾存於世的祖神殘留的意識回響。其中,神聖祖神、空間祖神、時間祖神這三位,尚有一絲最微弱的意識痕跡殘留於世。
空間祖神與時間祖神,早已超脫塵世牽掛,在那一閃而逝的共鳴中,了卻最後因果,與其他意識完全消散的祖神一樣,選擇了徹底的歸寂與消散,融入了無垠的法則本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