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光明？”一聲低語，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譏誚，在絕對的死寂中響起，“連我這劍界都滲得進來，還真是……懈怠了啊。”
聲音的源頭，是宇宙中一處絕域——劍大陸。
這裡沒有星辰環繞，沒有元氣流淌，甚至沒有“空間”與“時間”的常規概念。它像一片懸浮在虛無中的巨大墓碑，又似一柄橫亙萬古的未出鞘之劍。整片大陸本身，就是一個排斥一切非劍元理的絕對領域。在這裡，唯有“劍”的意念、法則、曆史與鋒芒得以存在，其他一切能量、規則，皆被那無處不在的、淩厲到極致的“劍意”排斥、切割、同化或湮滅。
劍大陸之上，沒有山川河流，沒有草木生靈，隻有無儘荒原，與一座座聳立的劍塚。那些劍塚或如山嶽巍峨，或如孤峰聳峙，或僅是一杯黃土插著一截斷刃。每一座劍塚，都散發著一股沉澱了不知多少紀元、寂寥而驕傲的絕世劍意。據說，每一塚，都代表著一位曾縱橫星海、劍道通神的絕世劍仙的最終隕落與歸寂。這裡是劍的墳場，亦是劍道的終極聖地之一，尋常生靈乃至神明，連靠近感知都會被劍意絞碎神魂。
就在不久之前，那源自神聖祖神蘇醒、旨在“賜福諸天”的柔和聖光異象，其光芒無視距離與常規維度，自然而然地彌漫擴散。其中一縷，竟也觸碰到了這片絕對的劍之領域。
整座浩瀚無垠、亙古長存的劍大陸，開始崩解。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空間坍縮的駭人景象。那崩解，更像是一場宏大的儀式性消融。巍峨的劍塚一座接一座，如同風化的沙雕般無聲化為最精純的劍意流光；荒蕪的大地片片剝落，還原為原始的劍氣顆粒。所有構成劍大陸的“劍”之概念、曆史、鋒芒、寂寥……都在向內坍縮，向一個唯一的奇點彙聚。
最終，無儘的光芒與概念收縮到極致。
劍大陸消失了。
取而代之，懸浮在原處的，是一柄劍。
它並非光華萬丈的神兵，相反，劍身上帶著不少斑駁的鏽跡，像是經曆了無窮歲月的沉澱與遺忘。劍格古樸，劍柄纏著磨損殆儘的舊布。它靜靜懸浮，沒有任何能量外泄，卻讓周圍的虛無都自發地產生被切割的“痛感”。它便是劍大陸的一切，是萬千劍塚的歸宿，是所有隕落劍仙意誌的最終凝結——劍之概念的本體化身之一。
一隻修長、指節分明、布滿老繭的手，從虛無中伸出，輕輕握住了這柄鏽劍的劍柄。
手掌與劍柄接觸的刹那，鏽跡仿佛微微亮了一下，又似乎隻是錯覺。
握住它的，是一位身影模糊、仿佛由無數細微劍影勾勒而成的男子。他麵容難以看清，唯有一雙眼睛，清澈如寒潭，深處卻倒映著宇宙生滅、萬劍歸宗的景象。
他，是銘座下第二弟子，景符，號——劍尊。
劍尊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這柄由整座劍大陸化成的鏽劍，眼神無喜無悲。然後，他隨意地、仿佛隻是拂去衣袖塵埃般，持劍向前輕輕一劃。
沒有聲音，但宇宙的“膜”被輕易割開了一道平滑至極的裂縫。裂縫之後，並非混亂的空間亂流，而是直接顯現出另一片穩定、浩瀚、靈氣盎然的星域景象——靈宗本星所在的星係。
劍尊一步邁出，踏入裂縫，徑直朝著靈宗本星的玉紋園前去。
下一秒，他已置身於遠離靈宗本星的浩瀚虛空之中，手中的鏽劍再次抬起，對著前方那代表“東都永恒界”方向的、混亂而遙遠的天域，輕輕一劃。
又是一道平滑、精準、仿佛連因果都一並斬斷的空間通道憑空生成。劍尊邁步而入，通道在他身後無聲閉合。
東都永恒界，前線戰場之外，一片相對穩定的次級空間中。
一位身姿魁偉、肩扛一柄造型誇張、刃口仿佛流淌著熔岩與寒霜兩種極端氣息的巨刃的男子，正百無聊賴地站在戰場的邊緣，俯瞰著下方那綿延億萬裡的慘烈戰場。他周身沒有強烈的能量波動，卻自然而然地排斥著周圍一切混亂的能量流，仿佛自身就是一個絕對的“秩序點”。
正是劍尊的五師弟，刀尊，楊癡。
感覺到空間異動，楊癡懶洋洋地轉過頭，看到從新開辟的通道中走出的劍尊景符，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得晃眼的牙齒：“喲，師兄，這次來的可有點慢啊。”
他的語氣隨意，帶著師兄弟間特有的熟稔與調侃。
劍尊對師弟的調侃不以為意，目光直接投向下方那片被無儘戰火、靈能爆炸、陣法光輝所覆蓋的浩瀚戰場。他的眼神穿透層層硝煙與能量亂流，仿佛能直接看到戰場每一處細節。
“戰場情況如何？”劍尊問道，聲音平靜無波。
“還能怎麼樣？老樣子。”刀尊楊癡聳了聳肩，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滅世神那個級彆的對掐，雙方加起來都快三十號人了，打得天昏地暗，法則亂飛，看著熱鬨，實際上誰也沒法真正把對方怎麼樣，僵持著呢。下麵天仙、靈聖的戰陣互衝，才是真正絞肉的地方，勝負手多半還是得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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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臉上的玩世不恭稍稍收斂，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如刀鋒的光芒：“不過，這些打生打死的事兒，自有下麵那些小子們和墨千尋、葉舟他們操心。咱們的任務，師父交代得清楚——防著神聖祖神那個老東西突然不按常理出牌。”
聽到“神聖祖神”，劍尊握著鏽劍的手幾不可察地緊了一瞬。他沉默了片刻，望著下方戰場上不斷湮滅又不斷重生的光芒，輕輕歎了口氣。
“是啊，防著祂。”劍尊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罕見的、複雜的情緒，“神聖祖神……論及慈愛、庇護、悲憫，諸天萬界，無出其右。眾生感念其恩德，亦是理所應當。”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低沉而凝重：“可正是這等至慈至善之輩，一旦其認定的‘庇護’之道受到威脅，或者其想要‘淨化’的‘黑暗’超出界限……反而最容易走向不容分說的極端。昔年原始大陸崩毀，祂舍身相護，是慈；可若祂認定如今的戰爭、殺戮、陰謀，是對祂所庇護‘生靈’整體的玷汙與威脅……誰又能預料，蘇醒後的祂，會做出何等決斷？”
刀尊楊癡也收起了全部玩笑之色，眼神凝重地點頭：“師兄說得是。‘愛之深，責之切’，用在神身上，可能就是一場席卷諸天的‘淨化之光’。我們在這兒，就是盯著那道光。祂若安安分分待在聖光教堂播撒慈愛，自然皆大歡喜。祂若想把手伸到這東都永恒界，乾預這場戰爭……”
他拍了拍肩上那柄仿佛能斬斷一切的巨刃，嘿嘿一笑，笑容裡卻滿是冰冷的戰意：“……那說不得，咱們師兄弟，就得讓那位慈悲的老人家知道，這世間的‘道理’，不止‘愛與和平’一種。有些仗，必須打；有些血，不得不流。”
“嗯？”劍尊景符忽然輕輕拍了拍身旁刀尊楊癡的肩膀，原本沉靜如古井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異。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下方那如同沸騰熔爐般的浩大戰場，聲音裡帶著一絲難得的波動：“你看那邊……那不是小師弟麼？倒是少見，他的本尊和第二元神，竟然同時下場了。”
刀尊楊癡聞言，立刻凝神望去，其目光之銳利，仿佛能剖開戰場上一切能量迷霧與戰術偽裝。
隻見下方戰場，原本在靈宗天仙戰陣與靈聖戰陣默契配合下，與公司聯軍勉強維持著動態平衡的戰線，陡然被一股來自側翼的、極其精銳且凶悍的力量打破！
那是一支裝備特異、氣息駁雜卻殺氣凝練的部隊，他們的徽記標識著其身份——來自能源組織的頂級雇傭兵！這支奇兵顯然被聯軍高層作為打破僵局的底牌之一，在關鍵時刻投入，目標直指靈宗某個相對薄弱的戰陣銜接處。
這支雇傭兵的戰鬥風格迥異於聯軍正規部隊，更加靈活、狠辣，精通特種破襲與斬首戰術。他們的突然切入，如同燒紅的匕首刺入黃油，瞬間在靈宗原本嚴密的戰線上撕開了一道口子，並且迅速向縱深發展，引發了連鎖反應，導致數個靈宗戰陣陷入短暫混亂，整體戰線壓力驟增，平衡被打破，聯軍士氣為之一振！
眼看此區域有崩潰之危——
戰場另一側，一股更加浩瀚、深邃、帶著某種鎮壓寰宇般厚重星域氣息的力量，猛然爆發！一道與之前墨清第二元神駕馭的“遊天幻神”戰陣相似、但內核神意與能量層級截然不同、更加磅礴精純的巨大戰陣身影轟然降臨！
墨清本尊，終於不再隱藏，親自下場！
他所駕馭的這尊“遊天幻神”，動作更加流暢自然，與戰陣的融合度達到了驚人的地步，仿佛他本人便是這戰陣的靈魂。他沒有去硬撼那支雇傭兵精銳，而是如同一道劃破戰場的星光軌跡，精準無比地切入雇傭兵突進路線與聯軍主力之間的結合部，以大量大範圍術法，強行遲滯、分割了雇傭兵與後方聯軍的聯係！
緊接著，他操控戰陣施展出精妙絕倫的控場與反擊戰術，配合迅速反應過來的其他靈宗戰陣，不僅堵住了缺口，更對那支孤軍深入的雇傭兵形成了局部反包圍之勢！原本岌岌可危的戰線，竟在墨清本尊親自出手的短短時間內，被他以高超的大局觀和強悍的個人實力，硬生生扳了回來，甚至隱隱有反壓一頭的趨勢！
“終於……等到你了，墨清本尊！”
聯軍核心戰陣中，一直如同潛伏毒蛇般冷靜觀察的墨青兒，眼中猛地爆發出懾人的精光！她等待已久的目標，終於徹底暴露在真實的戰場之上，氣息、因果、生命圖譜都清晰無比！
她毫不猶豫，翻手取出了一個做工異常精致、甚至帶著詭異美感的布娃娃。娃娃身上貼著一張暗黃色的古老道符，符紙中央，以朱砂混合著某種腥氣液體書寫的“墨清”二字，鮮紅刺目。
沒有絲毫猶豫，墨青兒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手中瞬間出現數根長短不一、刻畫著惡毒詛咒符文的黑色錐子！她將錐尖對準布娃娃的心臟、眉心、四肢等要害部位狠狠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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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最後一根錐子刺入娃娃頭顱的瞬間，那看似普通的布娃娃竟“嘭”地一聲，無火自燃！並非被外力點燃，而是從內部迸發出一種淨澈、銳利、仿佛能斬斷一切虛妄糾纏的星光之火，瞬間將娃娃連同其上的道符、錐子一起，燒成了灰燼！連一絲青煙都未留下，仿佛從未存在過。
墨青兒握著空空如也的手，臉色驟變，凝重無比！
“怎麼可能？！他居然在因果層麵的造詣也如此之高？竟能第一時間反向感應並焚毀我的咒殺媒介！”她心中駭然。這咒殺傀儡是她精心準備，融合了祖神教秘術與百轉滅世神賜予的因果牽引之法，本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想到連墨清的身都近不了，就被對方以某種更高明的因果手段反向破除！
她萬萬沒想到，更糟糕的還在後麵。
幾乎在她媒介被毀、心神受其反噬而出現一絲波動的刹那——
一道細微到近乎虛無、卻帶著絕對死亡寂滅氣息的灰色流光，以超越思維的速度，自靈宗大軍某個毫不起眼的角落驟然射出！那是一顆完全由高度凝練的魂質構成、表麵流淌著破法符文的特殊子彈！它並非直線飛行，而是沿著某種玄奧的、仿佛鎖定靈魂本源的因果軌跡，無視了中間重重戰陣、能量屏障與空間扭曲，直取墨青兒的眉心！
正是墨清借助因果感應，為洛風韻進行的超視距靈魂狙殺指引！
“小心！”一直護在墨青兒附近、警惕著全場的塞西利安反應極快！他暴喝一聲，甚至來不及完全轉身，手中那柄巨大的漆黑戰鐮已然脫手飛出！並非簡單的投擲，而是以他獨門的“禦勢”之法操控，戰鐮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黑色弧光，後發先至，險之又險地橫亙在魂質子彈與墨青兒之間！
“鐺——！！！”
一聲並非金屬碰撞、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的尖銳爆鳴炸響！魂質子彈狠狠撞在戰鐮寬厚的刃麵上，爆開一團湮滅性的灰暗漣漪。戰鐮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其表麵附著的防禦符文瞬間黯淡了大半，但終究是擋下了這致命一擊！餘波掃過，墨青兒悶哼一聲，臉色又白了幾分，但性命無虞。
靈宗陣地某處陰影中，全身籠罩在偽裝靈能下的洛風韻輕輕“嘖”了一聲，語氣帶著明顯的遺憾，通過加密頻道傳音：“因果鎖定很完美，子彈軌跡也沒問題……居然被擋住了。可惜，沒能狙殺掉那個麻煩的女人。”
她迅速轉移位置，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再次消失不見。
“計劃一失敗。啟動計劃二。”墨青兒冰冷的聲音，如同淬毒的細針，刺入風沁等幾位核心執行者的神念中，沒有絲毫猶豫或慌亂，隻有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