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背荊逐日_華夏英雄譜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73章 背荊逐日(2 / 2)

昆吾最後的、象征著氏族最後的尊嚴與抵抗的城池,在商軍狂暴的、無休止的攻擊下,徹底失去了往日的雄偉和堅不可摧。它如同一座被蛀空了根基、早已腐朽不堪的巨大土石高塔,在絕望的風雨中搖搖欲傾。

原本厚重高大的牆體此刻布滿了煙熏火燎的焦黑、利斧劈砍的深痕以及無數箭矢鑿出的蜂窩狀孔洞。夯土表層在大火的烘烤下崩裂、剝落,裂縫裡頑強支棱著被血火浸透、早已失去生命的枯黃雜草,如同老人絕望掙紮的亂發。城牆中段,被沉重的攻城錐反複撞擊出的那個巨大豁口,像一張猙獰的、咧向地獄的巨嘴,豁口邊緣的斷磚碎石早已被黏稠的、暗紅色的冰泥覆蓋、凍結。無數雙方戰士糾纏在一起、凍結在血泥冰層中的屍體層層疊疊,如同某種可怕的祭祀台階。空氣中,血腥氣息混合著焦糊味、硝煙味和冰冷的泥土味道,濃稠得如同實體,狠狠刺入人的鼻腔,令人幾欲作嘔。這氣息是死亡最濃烈的標簽。

商軍如同黑色的、永無止息的死亡浪潮,踏踩著這由血肉和仇恨凍結而成的汙穢台階,怒吼著、咆哮著,終於勢不可擋地湧入了這巨城最核心的堡壘區域!每一步的前進,都伴隨著踩碎冰層、踏過屍骸的刺耳聲響。

昆吾伯——這座城池的最後守護者。他如同一頭被逼到絕境、渾身浴血的古老雄獅!赤紅著雙眼,仿佛有火焰要從中噴射出來!花白雜亂的須發糾結著暗紅的血汙,半邊象征著首領權柄與力量的赤色熊皮大氅已被戰火燎燒得焦黑殘缺,在城頭刮過的狂風中如殘旗般飄搖不定。他立於城頭最後一片僅存的、由巨大木盾堆疊而成的薄弱壁壘之後。掌中那柄沉重的青銅巨斧,表麵布滿坑坑窪窪的傷痕和無數崩開卷刃的缺口,斧刃上早已染上了一層令人作嘔的、粘稠發黑的汙血。

魁偉如熊羆的身軀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噴吐出大團大團的白霧。他身上鐵甲多處破裂,裸露的肌肉上翻卷著數道深可見骨的創口。每一次揮動那柄沉重無比的巨斧,都帶起令人窒息的沉重風嘯,血水、汗珠隨著動作四散飛濺!

“退兵?!滾回你們那肮臟的土穴去!!”他的咆哮如同垂死巨獸喉嚨深處擠出的最後絕唱,裹挾著刻骨的仇恨和絕望的不甘,“天大的笑話!我昆吾,世受夏王重托!身負王命!榮耀即吾命!為至高無上的夏王流儘最後一滴血,方不負這血脈!方不負這大邦之名!方是吾昆吾男兒最終的歸宿!”字字句句,如同重錘砸在每一個絕望奮戰的昆吾武士心頭,激起回光返照般的悲壯和瘋狂!

“砰!轟!”

吼聲震人心魄!巨斧帶著千鈞之力掃過城垛!幾個剛剛冒頭、試圖攀上城頭的勇猛商卒被他如同拍打蚊蠅般擊中!一人慘叫著被打斷了腰肢,口噴鮮血向後倒栽下去,狠狠砸在下方的攻城錘上,發出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聲!

然而,就在昆吾伯這傾儘全力的一斧掃過、那寬厚雄壯的腰肋側麵因巨大的發力動作而不可避免地出現一絲微不可察空門敞開的刹那!

一支閃爍著森森寒光、如同毒蛇獠牙般的青銅短矛!借著下方密集盾牌遮掩形成的絕對死角!自下而上!以無法想象的刁鑽和精準角度!如閃電般!如鬼魅般!陰狠毒辣地斜刺而出!

噗嗤!

利刃撕裂皮甲、穿透堅韌肌肉、撞斷骨頭的可怕悶響,在這一刻清晰得如同裂帛!

短矛尖銳的鋒刃,深深紮入昆吾伯那粗厚的腰肋側麵!刺穿了他因年邁而略顯鬆弛卻依然厚實堅韌的皮甲護腰!矛尖入肉的深度足以致命!

“呃……嘎……”

狂暴的咆哮如同被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了喉嚨!如同被萬鈞重的無形巨錘當胸砸中!昆吾伯那魁偉如山嶽般的身軀猛地一僵!全身的力量如同被瞬間抽空!

“哐當啷——!”

那柄伴隨他征戰一生的青銅巨斧,從他驟然失去所有力氣的手掌中滑脫,沉重無比地砸落在滿是血泥和碎木的城頭木板上,發出沉悶得如同心臟爆裂的巨響!這一聲響,狠狠地砸在城頭上每一個殘餘昆吾武士的心坎上!

他艱難地、如同生鏽的機械般,一寸寸、極其緩慢地試圖扭過他那白發覆蓋的頭顱!布滿了鮮紅血絲、眼球幾乎因劇痛和憤怒爆裂開來的渾濁眼珠,死死地、用儘最後的氣力釘在那名一擊得手的持矛商卒的臉上!那士兵臉上同樣濺滿了血汙和泥垢,幾乎看不清本來麵目,唯有那雙眼睛裡投射出的冰冷、堅決、如同河床下沉積千年的堅硬頑石般的目光,穿透了血汙和硝煙,清晰地映在昆吾伯急速擴散的瞳孔中!那目光裡,沒有仇恨,沒有狂熱,隻有完成致命任務的極致冷靜和漠然!

緊隨其後!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支!三支!從不同方位刺來的、更長、更沉、用於密集格鬥的青銅長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凶狠地!毫無憐憫地刺穿了他本就重傷的身軀!一戈狠狠刺入他後腰!一戈從他肩胛骨下方捅入前胸!力量之大!角度之刁鑽!配合之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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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昆吾伯喉嚨深處被擠壓得徹底變形,猛地向後高昂起頭!最後那一聲破鑼般的嘶吼卡在咽喉最深處,終究未能完整發出!那最後的、死死釘向遠方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無數烽煙、千山萬水投向那遙遠夏王都的方向——充滿了無儘的、如同岩漿噴湧前被凍結的狂暴怒意和徹骨的不甘!如同被永恒凝固在時空中的一道閃電!

隨後!那曾經偉岸如山嶽般的龐大身軀,終於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如同被推倒的山巒!沉重地、緩慢地向著城牆內側冰冷堅硬、沾滿血汙的石棱處砸落下去!

砰!

頭顱重重磕碰在城堞冰冷如鐵的棱角上,發出一聲悶鈍得令人心碎的巨響。曾經威震三川的昆吾伯,就此再無聲息。

伊尹不知何時,如同一個無聲的幽靈,已行至商湯身側。他沒有去看昆吾伯倒伏的血泊之地,目光隻是平靜地越過混亂的城頭戰場,投向城內更深處那座尚未淪陷、依舊在掙紮著、冒著幾縷渺茫青煙的土台祭壇方向,以及城內隱隱傳來的、失去支柱後爆發的絕望哭嚎。那目光深邃,如同在計算下一盤更加宏大的棋局。

“鏘啷——!”

一聲清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商湯腰側那柄象征著王者決斷的青銅短劍——劍身筆直如尺,淬火成青黑色——被猛地拔出!劍尖在淒冷的晨光下閃爍著無情的寒光,直直指向腳下那片早已在烈火和血海中徹底土崩瓦解、象征著昆吾最後尊嚴的城池腹心!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絲毫憐憫!隻有一個字!如同凍結的利刃,從商湯喉中迸出:

“滅——之!”

冰冷的殺戮命令如同滾燙的毒油傾倒進沸騰的鼎爐!早已殺紅了眼的商軍,在“滅之!”這個字眼落地的瞬間,徹底轉化為一股再無任何理智和人性的黑色毀滅洪流!

再無阻擋!如同黑色的激流衝破最後的堤壩!

洪流瞬間席卷了城頭最後的、零星抵抗的昆吾殘壘,然後如同山洪爆發般,順著所有的馬道、台階、甚至是雲梯,瘋狂地灌入了昆吾大邑的心臟地帶!攻守之勢徹底逆轉!

巷戰!慘烈的、毫無退路的巷戰在每個角落瞬間爆發!殘存的昆吾武士早已明白沒有任何生路,退無所退。他們爆發出最後的凶悍與絕望,依靠著斷壁殘垣、街角巷口搭建的、搖搖欲墜的木頭石塊街壘,進行著悍不畏死、慘烈到令人窒息的負隅頑抗!他們用儘了手中的石塊、最後幾支箭矢、甚至斷折的戈杆!眼神中沒有恐懼,隻有最後的瘋狂!每一處狹窄的巷道都變成了血肉磨坊!刺耳的金屬撞擊聲!憤怒絕望的吼叫聲!瀕死痛苦的呻吟聲!房屋土牆被推倒壓垮的轟鳴聲!構成了死亡交響的最強音!

但崩頹之勢,早已如同滾落深淵的巨石,再無可挽回!昆吾主力的崩潰,領袖的戰死,以及昨夜那場從天而降、宛如神罰的火牛之災,早已摧毀了他們抵抗的所有意誌基礎!

巷道上,雙方的屍體層層疊疊,多到無法下腳,每一步踩下去都會陷入那混合著泥土、碎骨、內臟和尚未完全凍結的粘稠暗黑血漿之中!每一腳都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濕陷感和難以言表的恐怖粘膩!

商軍的屠戮卻並未因這血腥的場景而有半分停止!勝利的巨大狂喜和對征服土地的無儘貪婪,在每一個商卒心中燃燒!他們踏過同袍和敵人的屍體,推開擋路的廢墟,利刃揮砍!每一次青銅兵器斬斷骨肉的沉悶鈍響,都伴隨著一聲慘烈尖銳、足以撕裂耳膜的絕望哀嚎!無數尖銳的哀嚎,混合著勝利的瘋狂叫囂和房屋燃燒倒塌的巨響,在濃煙密布、如同籠罩著死亡紗幕的城池上空交織、纏繞、衝撞,形成一股直衝灰色天穹的巨大聲浪!仿佛要將那厚重陰沉的雲層也撕裂開來!宣告著一個古老霸權的徹底終結!

晨露還凝結在街邊枯黃的草葉尖,反射著冰冷的微光,寒氣刺骨如針,但這微弱的寒意已經完全無法抵消城池中心燃燒的火焰和噴湧的血氣帶來的騰騰熱氣。

一切似乎逐漸接近尾聲。伊尹恭敬地立在商湯身後半步的位置,垂手而立。他的聲音溫潤平和,如同初春融雪後山林間緩緩流淌的清澈溪水:“君上,曆時經年,以雷霆之勢蕩平韋、顧、昆吾三雄,如犁庭掃穴,威德所加,四土賓服,西顧之患蕩然無存。然……”他話語微微一頓,短暫得如同微風拂過水麵,那雙平靜的眼眸深處卻掠過一絲如同針尖淬毒般的銳利寒光,“夏桀雖因朝野震動、民生凋敝而罷征商丘在先,昆吾又為其先導大邦亦為我所滅,然則……其根本,那‘受命於天’的大夏名號尚存,其巢穴斟鄩依然金城湯池,其爪牙……其餘依附於夏的眾多方國諸侯,此刻尚在牆頭躊躇,觀風望色……最為關鍵,”伊尹的聲音壓低了一線,幾乎隻在商湯耳旁縈繞,“唯東方九夷之大軍!此乃夏桀手中真正的、最凶猛的戰爭獠牙!其軍勢雄壯,桀驁剽悍。九夷尚在,夏桀猶握征伐之權柄,其餘諸侯便不敢妄動!乘此韋顧昆吾儘滅、我軍新勝餘威猶熾未退之時,何不……投石問路,探一探那夏桀的爪牙,是否依舊鋒利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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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湯那覆著薄霜的劍眉猛地一挑:“如何試探?”聲音低沉得如同壓在濃雲下的悶雷。

“斷貢。”伊尹微微頷首,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宮闕土牆,投向了遙遠的東方,“貢賦,維係上下尊卑之禮,乃天子馭萬邦之名分所在!斷貢!即撕其‘名’!毀其‘分’!更乃試探九夷是否甘心做桀之鷹犬的絕佳利器!此乃一石激浪!若桀能驅使九夷大軍如期起兵,再度浩浩蕩蕩西向問罪於我,則證其積威尚存,爪牙鋒銳未折!九夷之兵,如懸頂之刃,吾等當暫斂鋒芒,徐圖後計;若其號令不動九夷諸部,使九夷按兵不動,作壁上觀,或借故推諉……”伊尹袖中的手指輕微一撚,如同撚斷了無形的絲線,“則昭示桀之王權已然崩解,其根基已徹底朽爛如枯木!天命已棄夏鼎——當歸屬我們這蒸蒸日上的‘商’!”字句溫潤如同玉珠落在青銅盤上,發出清脆又冰冷的碰撞聲響,在商丘宮苑清晨那徹骨的寒風中敲擊出冰冷、清晰的錚錚回響!

命運的石子,在這一刻,被精準地投入了深不可測的時局漩渦中心!

商丘的貢車終究未能如期抵達那座沉浸在酒池肉林與暴戾狂歡中的夏都。承載著試探的沉默,比預想的更加尖銳。

夏桀的暴怒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徹底點燃,迸發的熾烈程度遠超最悲觀的估計。被羞辱點燃的瘋狂,吞噬了最後的理智。那幾位冒死歸來的使者,帶回的不僅是失敗的消息,還有……更直觀、更血腥、更帶有夏桀獨特印記的警告。

使者們被削去大半頭發,如恥辱的奴隸標誌。更令人驚恐的是,其中一位使者口中那半截尚在滴淌著溫熱、粘稠鮮血的舌頭,被隨意地包裹在一塊浸透恐懼汗水的麻布裡,作為貢品缺失的替代!這是對商湯最赤裸、最殘暴的宣示!比任何戰書都更有穿透力!

這象征著尊嚴徹底剝奪的野蠻羞辱,如同滾燙的熔岩潑進了冰冷的深淵,在夏桀那座由青銅、巨石與奴隸骸骨構築的龐大深宮巨殿裡,點燃了一場如同地獄降臨般的毀滅風暴!

“哐當!”“哢嚓!”“嘩啦——!”

價值連城的厚重玉璧被砸得粉碎!巨大的盛酒青銅方彝被掀翻!精美的彩陶在青銅裝飾的殿柱上撞得粉身碎骨!金玉珍寶碎裂的尖銳聲音在空曠的殿堂內連綿不絕,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回響。侍者、女奴驚恐至極的奔逃、嗚咽和抑製不住的低聲啜泣,像絕望的蚊蠅般在雕梁畫棟間無望地碰撞、回蕩。那聲音充滿對即將降臨到自身的滅頂之災的恐懼。

最高處的、俯瞰一切的巨大夯土台基上,暴怒幾乎點燃空氣!夏桀對著莽蒼山川、對著他目之所及的一切,發出了裂帛穿雲、足以撕碎靈魂的癲狂嘶吼:

“傳命!八百裡加急!傳命九夷!各部頭人立刻起兵!孤王要他們舉族之力!舉族之兵!把商湯那膽敢藐視天威、吞吃貢賦的賤種!給孤活著拖來!拖到孤的麵前!孤要一寸寸剁了他!用他的骨頭磨粉!用他的血……喂養孤王的猛獸!要讓他活著看著他的族人被投入蠆盆!違令者——屠族!”

名為“闕裡”的那片寬闊厚重、如同巨人遺骨的黃土塬原野上,朔風呼號,如同無數無形的巨磨在天地間沉悶地滾動、碾磨著砂石與人的心神。殺氣如同粘稠的寒冰,凝固了每一寸空間。氣氛凝重得如同巨石壓胸,無人敢大聲喘氣。

夏桀身披象征無上權柄的青銅獸首重甲,每一片打磨得寒光閃閃的鱗葉都在陰霾天空下反射著慘淡、扭曲的光線。他如同來自幽冥的戰神雕像,高踞於臨時壘砌的、俯瞰全軍的夯土高台頂端。那遮蔽了他半張麵孔的猙獰獠牙覆麵下,露出的那雙眼睛布滿了赤紅色的、如同盤踞著瘋狂毒蛇的血絲,兩簇冰冷的、卻又仿佛在燃燒的幽藍火焰在其中跳動,死死鎖住下方被彌漫黃塵所籠罩的、蒼茫死寂的廣袤大地。

土台之下,如同墨色的、無邊無際的海潮般鋪展、翻騰、凝固的,是奉夏王號令緊急集結於此的九夷各部大軍!來自不同山川河澤、操持不同語言、信仰不同圖騰的彪悍戰士彙聚於此。奇特的獸皮拚接甲胄、閃爍著魚鱗光澤的鱗甲、沉重的原木包裹青銅的大盾、鑲嵌著猙獰野獸牙齒的奇異兵刃、繪製著猛禽蛇蟲或猙獰山魈的各色圖騰旗幟在風中狂亂舞動,獵獵作響,形成一片色彩怪異而充滿野性力量的洶湧海濤!

一股混雜著濃重汗酸味、發餿的皮甲味、人畜糞便氣味、嗆人的塵土味與一種原始水域特有的、帶有隱隱腥鹹氣息的體味,如同煮沸的濃湯般蒸騰直上,猛烈地衝擊著高台!這股複雜刺鼻的氣浪熏得夏桀身後那幾名出身高貴的近臣麵無人色,胃裡翻江倒海,強忍著嘔吐的欲望,身體顫抖如同篩糠。然而在王座輻射出的恐怖威壓下,無人敢動分毫,甚至連擦拭冷汗都小心翼翼,如同提線木偶。

死寂,如同被拉滿後繃到極限、弦絲幾欲斷裂的強弓,緊繃得嗡嗡作響,讓人耳膜生痛。空氣凝固了,時間也仿佛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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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粗獷、原始、帶著野獸般未馴化感覺的沉重牛角號聲,猛地撕開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傳令官的號令如同沉甸甸的生鐵塊般沉重砸落。

“眾軍——肅——立——!”

夏桀焦躁地在高聳的座椅上挪動了一下沉重的身軀,青銅鱗甲隨著動作發出沉悶的摩擦聲。他腳下那堅固的、由厚實夯土構建的戰靴,在光滑堅硬的夯土台麵上碾出細微但刺耳的“吱嘎”聲響。每一聲都如同無形的鼓槌,敲打在台下九夷頭領們那同樣粗獷卻也敏銳的心中。

死寂,更加沉重。無形的壓力像一層又一層的鉛板覆蓋下來。

夏桀身側,一位白發幾乎垂地的老巫祝,神情肅穆,枯瘦如同鷹爪的雙手捧著巨大的卜骨——那或許來自某種罕見的巨龜或水獸。卜骨上灼裂的紋路如同死亡的預兆。枯老的手指緩慢地、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韻律撫過那些深淺不一、指向未知的裂紋,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仿佛在與無形的神明溝通。這來自遠古的靜默儀式,讓本就沉重如鉛的空氣更加凝固。

台下的九夷各部頭人,披掛著他們部族最引以為傲的羽毛裝飾、獸牙項圈,如同凝固在石座上的遠古石雕,紋絲不動。無數道目光,如同冰冷的、帶有細微倒鉤的鋒銳箭矢,穿透他們奇形怪狀的頭盔縫隙、皮毛甲胄的遮擋,帶著深沉野性的審視、赤裸裸的疑慮、以及毫不掩飾的對台上這位威嚴受損的天子威信的評估,如同千萬把無形的鋒利刮刀,反複刮過夏桀覆麵下的皮肉、甲胄的每一片鱗葉!帶來一種難以言喻、如芒在背的刺痛感和……羞辱感!

就在這令人幾近窒息、如同繃緊鼓皮般隨時可能爆裂的靜默高點上!

倏地!

大地震動!

沉重!整肅!帶著一種碾壓厚冰、粉碎河床般的巨大威勢!節奏分明的腳步聲,仿佛自九淵傳來,從對麵商軍可能集結的方向步步踏來!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種山崩海嘯般的推進感!

一麵巨大無朋、刺著雄渾玄鳥圖案的暗色大纛,率先撕裂了地平線上模糊的煙塵線,如同一柄破開混沌的巨劍!

隨即!是無數青銅戈矛的冷冽寒光驟然刺破塵煙!瞬間閃耀!如同在蒼黃、荒蕪的死寂大地上陡然怒生出大片大片足以割裂天空的生冷荊棘叢林!每一柄鋒刃都閃爍著無情的光芒!

比這寒光更讓人呼吸停頓、心跳驟停的!是陣列最前端的那一個身影——商湯!

他赤膊!上身完全裸露在凜冽刺骨的寒風之中!那虯結雄勁、如同銅澆鐵鑄的肩背與腰脊上,赫然背負著數根用粗韌皮繩緊緊捆紮在一起的、新砍下來的荊條!枝條之上,密密麻麻、猙獰尖銳的倒刺根根直立,如同無數嗜血的獠牙!這些尖刺早已深陷於他那古銅色、傷痕累累的強壯肌肉深處!暗紅色的血珠順著皮膚粗糙的溝壑和肌肉起伏的紋理無聲地流淌、彙聚、滴落!早已浸染了他粗麻腰胯一大片濕漉漉的深褐色!如同展開一麵血汙凝結的慘烈旗幟!他每踏出一步,身體每一絲微小的震動,都牽扯著那些深深嵌入皮肉的荊條,牽動著無數細小的創口!更多的、溫熱的新鮮血珠就不斷地從刺傷處被擠壓出來,順著皮膚緩緩滑落,在他踩過的冰冷地麵上,留下一個個細微的、帶著灼熱溫度的血腳印!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同樣赤裸上身的仲虺和幾位來自商地最古老宗族、須發皆白、臉上刻滿歲月風霜的年高德劭長者。他們也背負著沉重無比、以原木箍成的巨大木箱,雙手戰戰兢兢、卻又無比恭謹地捧著箱底。他們跟隨著商湯的步伐,一步一踏,背負著難以想象的沉重,走向那如同噴湧著毀滅煉獄之焰的高台!

這段距離不長,但在千萬道混雜著驚愕、不解、鄙夷、嘲弄、或許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的銳利目光聚焦下,卻顯得異常漫長而艱難。終於,他們來到了高台之下。

沉重的木箱被老者們用儘氣力、無比卑微地、雙手劇烈戰栗著捧起、輕輕放落在夏桀駕前那覆蓋著浮土的堅硬夯土地麵上。箱蓋被無聲地、小心翼翼地掀開。

光芒迸射!

未經熔鑄、未經鍛造的天然金餅!如初生嬰兒頭顱般大小、散發著溫潤內斂光澤的碩大玉璞!一匹匹精心漿洗過、柔軟如同雲霞、色彩斑斕、散發著奇異芬芳香氣的絲帛!未經切割雕琢的黃金塊在陰慘慘的天光下流動著沉甸甸、令人眩暈的啞光;巨大的玉璞質地純淨溫潤,如同遠古神靈凝結的淚珠;那些巧奪天工、華麗精美的絲帛在風中微微顫動,如同流淌的、凝固了日光雲影的霞光碎片……所有的財富和誠意,在死寂中閃耀著令人窒息的誘惑。

死寂!漫長到讓所有人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的死寂!

在這死寂的頂點,在那萬箭穿心般的、足以讓任何王者崩潰的注視下,夏桀覆麵下那雙充血的眼睛中最初翻騰的赤色暴怒風暴,如同遇到了無底的深淵,終於漸漸被另一種更原始、更灼熱的光芒所取代——那是如同餓狼看到鮮肉的貪婪火焰!那是被嚴重冒犯後又能輕易將冒犯者碾壓至塵埃、令其俯首乞活的、權力再次膨脹帶來的極度滿足感與掌控一切的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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