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乘裝飾極其豪華、車轅銅飾在烈日下閃閃發光的駟馬青銅軺車,拱衛著中央最為華麗奪目的、由四匹神駿異常、通體雪白如玉的駿馬所牽引的禦用鎏金大鑾駕!車輪碾過堅硬夯築的黃土路麵,發出沉悶而節奏分明的隆隆回響!滾動的銅軸吱嘎作響,卷起滾滾煙塵。
鑾駕之上,一道身影持節巍然而立!
正是虢公長父!他須發已然花白,梳理得整整齊齊,不見一絲淩亂。身形略顯富態圓潤,卻不顯臃腫,反而挺立如臨風勁鬆。他身披象征周室上公尊貴身份的玄底纁緣深衣,莊嚴而肅穆。那雙曆經宦海沉浮、閱儘天下滄桑的眼睛,平靜無波地掃過道路兩側如同黑色麥浪般匍匐於地的萬千黎庶頭顱,掃過宮牆箭垛間密布如林的刀槍寒芒,掃過遠處宮牆之內層疊高聳、飛簷鬥拱密集如巨獸背脊、彰顯著薑齊強盛國力的連綿宮殿屋宇輪廓線……那張刻滿了年輪溝壑的臉上,如同東海懸崖邊飽經風霜海蝕的巨岩,刻板得沒有一絲情緒痕跡。然而,在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最深處,卻有一絲極其細微的精光一閃而逝!銳利如電!足以刺穿一切偽裝!
“齊侯率文武——恭迎王使——!”
宮門城樓之上,身穿赤紅鑲邊黑色朝服、頭戴獬豸冠的禮官使出了畢生的氣力,嘶啞的破鑼嗓子拉得奇長!聲如裂帛,響徹雲霄!
宮門正前方那片由巨大平整青石板鋪就的迎駕廣場上,齊刷刷地沉落下一片玄色的潮水!
為首者!正是齊武公薑壽!他頭戴象征東方大國諸侯最為尊貴的墨玉九旒冕冠,那九串垂落而下的晶瑩玉珠在熾烈的日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暈,恰到好處地遮蔽了他深邃眼眸中那最難以琢磨的情緒波動,隻露出一線刀削斧劈般冷硬的下頜輪廓!在他身後一步之遙,司徒高傒、大司馬薑仲、掌管宗族禮儀的太宰宗伯須句……所有齊國的肱骨重臣皆緊隨其後!依照各自品秩高低、尊卑倫序,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般紛紛屈身匍匐!寬大繁複的朝服衣料堆積在地麵!無數道象征官階品秩的冠綬、流蘇在低垂的姿態中劇烈地晃動顫抖!正午火燙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廣場巨大的青石板,蒸騰起扭曲視野的熱浪!烘烤著下方無數緊貼著冰冷石麵的、因驚懼或狂熱而滾燙的額頭!
天地之間!瞬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如同滾水熔金般凝固而又灼熱的死寂!隻有那一麵麵巨大的黑色玄鳥旗幟在毫無遮掩的廣場中央獵獵作響!卷動著旗幟上繡製的玄鳥巨大羽翼!發出“呼啦——呼啦——”的單調聲響!更有數萬人被強行壓抑在胸腔裡的巨大呼吸聲!彙合糾纏!形成一股深沉如地底熔岩湧動般的沉悶聲浪!壓迫著每個人的耳膜!
“宣——天子諭旨!”虢公長父蒼渾厚重、帶著西京雍容華貴語調的聲音沉穩有力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響在廣場滾燙的地麵!激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更回蕩在層層宮門之間!
每一個匍匐在地的身影都禁不住細微地一顫!低垂的頭顱之下!無數道目光如同無形的箭矢!穿透重重距離的阻隔!死死彙聚到高倨於鎏金鑾駕之上!虢公長父那兩片緩慢開合的、帶著主宰命運力量的唇瓣之間!
“谘爾齊侯壽!”洪鐘般的聲音攜著周王室的千年煌煌帝業威勢,轟然降臨!“昔汝先君山,忠勤王事,勳勞卓著。今汝承先誌,屏藩東國,威震海岱,克肖乃父之德!”聲音隆隆回蕩!“予一人,夙夜焦勞,思膺天命。然六宮之尊位未主,中壺虛懸,深以為慮。”話音略作停頓,他的目光似乎漫不經心地拂過下方那片玄色伏地的潮湧頂端——那個象征著東方諸侯權柄的最高身影。“今聞爾有嫡女,薑姓貴裔,德言容工,閨範允著。”那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天律宣判!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砸向大地!“特以赤璜玄璧為聘,納——為——中——宮!佐予一人,以合二姓之好,共承宗廟社稷!永續!姬薑敦睦之盟!爾其勖哉!勿違朕命!!!”
“中宮”二字如同九天驚雷!猛然炸響在每一個齊國朝臣的頭頂!
方才那種被禮儀和敬畏束縛的死寂瞬間被徹底點燃!如同滾油潑入熊熊烈火!廣場之上!早已匍匐在地的齊國滿朝文武重臣!尤其是那些五年來在齊武公鐵腕清洗下如履薄冰、苟延殘喘的守舊宗親子弟!此刻如同壓抑了千百年的火山徹底噴發!
“此乃!大齊百世不遇之榮光!”
“天子眷顧!姬薑同源!天佑薑齊!恭賀君上!社稷之幸!邦家之光!”
“萬歲!萬歲!吾王萬歲!天子聖明!!”
狂喜!聲嘶力竭的歡呼!對鎬京中樞皇權的狂熱跪拜!對齊國君主看似真誠無匹的恭賀!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洶湧地火猛地撕裂地殼噴薄而出!彙聚成一片瘋狂洶湧、仿佛要將蒼穹都掀翻攪碎的沸反盈天的汪洋大海!匍匐在地的重臣們激動得不顧禮儀、涕淚橫流!朝冠上的玉珠串和羽毛飾物因頭顱的劇烈搖晃而瘋狂拍打著彼此!發出混亂的叮當劈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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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高傒身在這股幾乎要將他吞沒的狂熱巨浪之中,麵上同樣不得不堆砌出恭謹至深的狂喜!雙袖高高揚起躬身跪拜!嘴裡呼喊著對天子至高無上的頌詞!然而他那低垂下去的眼簾深處!卻是一片沉不見底的憂慮!一絲幾不可察的寒光掠向他身前僅一步之遙!那片紋絲不動匍匐著的、代表著齊國最高權力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低伏著!如同融入青石地麵的玄鐵!
尤其是!那懸垂於那玄色身影腰間!用以係掛瑗形玉圭的!一道極其素雅的!卻由上百道絲線以秘法編織成的白玉圭綬之上!一塊質地溫潤無比!通體如同冰雪凝成般純潔無瑕的白玉圭!在正午驕陽那毫無遮攔的、金白刺目的光芒照射下!反射出一種冰冷徹骨的!帶著尖銳棱角的!足以刺傷任何人視線的凜冽寒芒!
就在這片山呼海嘯!如同烈焰焚天的狂熱歡呼聲浪席卷整個廣場之際!
距離宮門內側不遠處!一座由十六名健壯宮人穩穩抬起的、遍覆層層疊疊錦繡羅帷、低垂著金絲流蘇細紗幔帳的華美步輿深處!那隻正緊緊抓住步輿邊緣朱漆雕欄的!一隻白皙得幾乎透明、纖細如玉筍般的手指!卻猛地!痙攣般地蜷縮!繃緊!指甲瞬間刺入微涼的木質欄杆之中!那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出毫無血色的青白!
那是薑璃公主的手!
那頂象征未來天下女子至尊位置的中宮鳳冠之名!此刻在她聽來!無異於一副從遙遠鎬京由無數命運絲線牽引而來的、冰冷沉重、即將徹底鎖死她一切的鐐銬發出的“錚然”落鎖之聲!一股冰涼徹骨的絕望如同深冬寒潮!瞬間凍結了她全身的血液!
金黃色的秋陽毫無保留地潑灑在臨淄宮城南向的巨大祭壇之上。三丈多高的夯土高台肅穆地矗立在湛藍天空下,四周環繞著九級寬闊石階。壇頂平整開闊,按周禮嚴整布置。
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饕餮紋青銅俎案,上麵整整齊齊擺放著象征天地宗廟的莊嚴祭品:盛在精美陶尊之中的清冽玄酒、用籩豆羅列堆疊、仿佛小山般的金黃黍稷顆粒、以及屠宰乾淨、體型巨大的太牢三牲——黝黑的整牛、白淨的整豬、純色的全羊!犧牲身上尚係著紅色朱砂絲線,象征著它們即將奔赴神隻所在的崇高宿命。俎案兩端各設一個粗獷古拙的青銅大鼎,鼎中插著一尺多粗的巨大香束!此刻香束頂端正燃燒著散發出濃鬱獨特柏木辛香的青煙!嫋嫋盤旋!直上青冥!
祭壇之下!數百名齊國最核心的王族親貴、三公九卿、封疆大吏!依照極其嚴格的品秩等級、宗法輩份!整齊地、如同受戒者般在青石地麵上跪坐!人人屏息凝神!臉上刻畫著無與倫比的莊重!他們的目光皆崇敬無比地仰望高壇!見證這注定載入史冊、聯結著兩個最強大邦國血脈的神聖時刻!唯有中央司禮官那宏亮高亢、帶著濃濃古意的頌詞!伴隨著遠處宮廷鼓樂班子奏出的肅穆悠遠的樂章!在秋日澄澈高遠的天空中交織回蕩!編織出一幅輝煌盛大、仿佛承載著天命垂青的莊嚴圖景!
壇頂中心肅立的齊武公薑壽!身披玄端深衣!頭戴九旒冕!垂落的玉珠在燦金日光下流瀉著溫潤內斂卻無法逼視的光澤!幾乎將他整張麵容都遮蔽在微晃的珠簾陰影之中!僅能從那挺直如槍的背脊!微抿成線的唇角!窺見一絲近乎神像般的沉凝!司徒高傒恭謹地捧著一個由上好朱砂墨書寫於特製縑帛之上的婚約吉書!侍立於武公身後半步!他的站姿穩如山嶽!然而寬袍下隱於袖中的雙手卻微微收緊!骨節透出淡淡的青白!仿佛正按捺著驚濤駭浪。
“奏——仙韶!引——新駕!”
司禮官那穿透雲霄的悠長聲音再次響起!宮門內側!由六十四麵編鐘齊奏的華美《韶》樂!與另一組更為宏大雄壯的鼓樂同時轟鳴!如仙樂繚繞!將整個祭壇的氣氛推向極致神聖肅穆的頂點!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強烈的牽引力拉扯過去!包括高壇上的武公!也包括下方跪坐的每一位卿士大夫!
在無數道屏息以待的目光聚焦下!在層層宮衛儀仗森嚴恭謹的拱衛中!一乘遍覆精致錦繡流蘇、裝飾得華貴無匹的巨大華蓋步輿!由十六名健壯宮人穩穩抬著!穿過宮門洞開的甬道!緩緩駛向祭壇所在!
步輿之上!繡著繁複玄鳥雲紋的重重錦帷紗幔被精心地挽起!端坐其上的!正是即將踏上改變命運旅程的齊國明珠!薑璃公主!
她身著通體由數百名巧工良匠耗時半年方才縫製而成、象征著母儀天下雛形的厚重朱紅金紋玄鳥瑞繡大禮服!繁複的雲錦與金線刺繡在秋日強光下反射出流動的、如同火焰般跳躍不定的耀眼光澤!幾乎將她纖細單薄的身形徹底吞沒!層層疊疊的霞披、廣袖如同燃燒垂落的流雲!拖曳於青石台階之上!流雲般的長發被精心挽成一個極其複雜、象征純潔未嫁的垂雲髻!發髻之上覆蓋著一頂由紅瑪瑙、珍珠、孔雀石鑲嵌而成、垂掛著厚厚瓔珞流蘇的紅錦婚冠!赤金的冠簷寬大!將她大半張臉遮蔽在濃重的陰影與垂落的珠翠紗簾之後!僅有薄紗邊緣顯露出的!一段光潔精致如初雪堆砌的瑩白下巴!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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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又一步!
少女纖細的身影,在兩側侍從的輕扶下,沉重地、艱難地踏上了通往祭壇之巔的第一級、第二級、第三級青石台階!那火紅的身影仿佛一團燃燒的血色火焰!在肅穆青灰的祭壇和蔚藍天空的映襯下!灼痛了無數雙眼睛!高壇之下的人群中響起幾聲控製不住的抽息!
她終於踏上了壇頂!
齊武公的目光終於落到這團燃燒的火焰之上!他那雙深藏於冕旒珠簾之後、如同兩泓冰封寒潭的眼眸深處!在接觸到女兒身影的刹那!似乎被某種極其銳利的東西刺了一下!瞳孔最隱秘的深處猛地縮緊!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到令人心悸的情緒——是二十五年深埋的鐵血之路走到此刻終見希望微光的塵埃落定之鬆弛?還是被更深處那幾乎無法察覺、卻如冰層裂隙般悄然蔓延開去的不甘與痛楚悄然侵蝕?無人能懂!也無人敢窺!
壇頂中央那位頭戴赤幘、須發皆白的司禮大巫!已然高高舉起雙手!仰麵向天!口中念念有詞!準備進行最關鍵也是最崇高的祭祀大禮!他深吸一口氣!鼓足胸腔!那如同洪鐘大呂般的宣告正要響徹雲霄!
“禮成——!薑璃公……”
“且慢——!!”
一個清冽冰寒!帶著少女獨有的顫抖卻又蘊含著斬釘截鐵般決絕力量的嗓音!如同九天突降的一道寒冷冰瀑!驟然撕裂了恢宏的仙韶樂聲!硬生生斬斷了司禮官那蓄勢待發、即將貫穿全場的禮讚!
“唰——!”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瞬間聚焦在祭壇中心那抹觸目驚心的赤紅身影之上!
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薑璃猛然抬手!以近乎粗暴的姿勢!一把掀開了頭上那頂由金玉珠翠、瓔珞流蘇綴成的沉重紅錦婚冠!
婚冠帶著一串急促的珠玉碰撞的清脆碎響滾落在冰冷的青石地麵上!
一張美得驚心動魄、足以令神隻也為之側目!此刻卻蒼白如同初冬第一場新雪的容顏!徹底暴露在毫無遮攔的、刺得人睜不開眼睛的秋日正午驕陽之下!
那眉!如同青山聚翠!那眼!如同兩泓映著寒星的深秋潭水!那唇!原本應如櫻初綻!此刻卻被一排細密潔白的貝齒死死咬住!透出一抹因過度用力而反常的、不祥的深紅!
然而最令人心膽俱裂的!是她那雙眼睛!那雙本應盛裝對未來憧憬、對命運敬畏的澄澈雙眸!此刻卻被兩簇幽暗冰冷、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熊熊火焰所點燃!那火焰跳動著!瘋狂地燃燒著!充斥著巨大的絕望!刻骨的恨意!以及某種洞穿一切的、讓人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決絕!
薑璃的動作快如驚電!隻見那隻白皙得幾乎能看到青色細小血管的手在烏壓壓的發髻之間閃電般一掠!手中已赫然多了一支長約七寸、通體在烈日下閃耀著純粹而刺目金光的發簪!
那不是普通富貴女子所飾的珠翠步搖!
那是一支通體由一塊上品赤金直接鍛打塑形的鎏金朱雀簪!鳳鳥振翅欲飛!頭頸高昂!鳳喙尖銳如鉤!鳳目怒睜!瞳孔部位鑲嵌著兩粒血紅如鴿血髓玉的微縮寶珠!整支簪子線條剛硬!充滿了淩厲不馴的桀驁!仿佛隨時會衝破束縛撕裂長空!一股凜冽的殺氣瞬間自簪首爆發!彌漫開來!
“公主!”司禮大巫臉色劇變!幾乎是下意識伸出手臂失聲厲喝!試圖阻止這驚天的瀆神之舉!
然而!
一切都太遲了!
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薑璃手臂猛地一揚!那支朱雀金簪尾部打磨得異常尖銳鋒利的簪尖!已然帶著無匹的決絕!狠狠地!狠狠抵在了自己纖細秀美!如同天鵝曲頸般的脖頸右側!那最柔嫩!也最致命的血管搏動之處!
冰冷的金屬銳意瞬間刺破嬌嫩的肌膚!
“嗤——”
一聲微不可察的皮肉破開的輕響!
一顆飽滿圓潤、如同泣淚的血珠!晶瑩剔透地瞬間在白皙如玉的皮膚上凝結!而後!沿著那優美而脆弱的頸項曲線!緩緩地、蜿蜒地滾落!在那如同燃燒火焰般的朱紅嫁衣立領邊緣!洇開一粒極其微小、卻又刺目驚心到讓人無法呼吸的——暗紅色斑點!
“君——父——!”
少女那因極度緊繃而微微變調、卻又在寂靜中清晰得如同冰裂般鑽進每個人耳膜深處的聲音驟然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泣血的悲鳴和刻骨的質問!狠狠砸在空曠的祭壇之上!
“周天子索娶齊國貴女!當真隻為那虛無縹緲的‘德言容工’‘閨範允著’嗎?!”
這石破天驚的質問!如同一個巨大的炸雷!狠狠撕碎了祭壇上空所有神聖、輝煌、莊嚴肅穆的假象!
刹那間!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連廣場下方那數以千計匍匐著的群臣卿大夫都被驚得忘記了呼吸!唯有微風吹拂旗幟的獵獵聲清晰可聞!每個人都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喉嚨!
“公主慎言!”司徒高傒那張向來刻板得如同麵具的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血色!一片慘白!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寬大的袍袖因急切而揚起!厲聲嗬斥!聲音都因極度驚懼和憤怒而嘶啞扭曲!“莫要自誤!更莫要毀了我薑齊國祚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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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壇之上的齊武公!身體猛地一震!一直沉穩如山的身形瞬間繃緊!他猝然抬手!動作迅捷如電!死死阻止了高傒欲要繼續斥責的腳步!他那一直被冕旒珠簾遮掩的雙眸!此刻穿透劇烈晃動的玉珠縫隙!第一次清清楚楚、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審視!死死地鎖定了女兒那張因決絕與劇痛而扭曲的臉!那滴滾燙的血珠!和那抵住頸項的朱雀金簪尾部冷冽的反光!像兩把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入他堅硬如鐵的眼眸最深處!
薑璃看到了父親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驚惶!一抹近乎慘烈到令人心碎的冷笑在她蒼白如紙的唇角驟然浮起!冰冷的決絕如同寒霜般迅速籠罩她全身!那支金簪再次用力下壓!更多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後地湧出!
“虢公長父使節臨淄當夜!君父召司徒大人與宗伯大人秘議於——青陽殿西暖閣深處!”薑璃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尖利無比!帶著一種撕開一切偽裝的鋒利!每一個字都像被冰冷寒泉浸泡過的匕首!狠狠剜向武公的心臟!“君父親口對二位大人言道:‘姬靜!垂垂老朽!性卻嗜殺好戰!此來強索我大齊貴女!名為迎娶宗婦!實為以聯姻為枷鎖!欲將我臨淄三萬精銳之師!我淄水運糧巨舸千艘!儘數綁於姬周征戰討伐之血汙戰車!待小女入主鎬京坤極宮之日!便是那昏暴老朽!驅策我齊國子弟!揮戈向東夷!向西戎!向北狄!討伐其所謂不服王化不臣諸侯之始!彼時!刀兵起!糧秣空!屍山血海!不過滋養他姬靜一人之中興虛名!’”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精確無誤地複述著那些封存在最隱秘角落的話語!
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所有的鼓樂!所有的風吟!所有的呼吸!都徹底消失!連遠處旗幟翻卷的獵獵聲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絕對的!令人靈魂都凍結的死寂!
祭壇上下數百人!如同同時被遠古魔法定格的僵硬石俑!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駭絕倫!難以置信!呆若木雞的瞬間!恐懼!震撼!茫然!疑惑!憤怒!難以置信……無數複雜的情緒如同被打翻的顏料桶!在他們臉上混合成一幅幅怪異荒誕、令人毛骨悚然的麵具!
被點到名的司徒高傒!宗伯須句!臉色瞬間變得死人般灰白!身軀不受控製地猛烈顫抖起來!寬大的朝服下擺劇烈抖動!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浸透內衫!
齊武公薑壽!整個人如同被一道來自九天之上的無形巨雷!從頭頂貫穿到腳踵!轟然擊中!一直穩如山嶽般的身形猛地晃動了一下!臉上所有的血色在千分之一秒內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被徹底洞穿靈魂、血肉骨骼儘數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的慘白與灰敗!那象征著無上權柄的九旒冕冠劇烈地搖晃起來!無數晶瑩玉珠相互碰撞!發出一陣密集得如同暴雨擊打芭蕉葉的、令人牙酸的“劈啪劈啪”急促碎響!
青陽殿西暖閣!
那絕對是宮禁最深、布防最嚴的密議之所!當時除他、高傒、須句三人之外!內殿絕對再無第四個活物!守在內殿暖閣之外的寺人更是距房門足有十丈之遙!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無法傳入!虢公長父下榻的驛館遠在臨淄城另一端的城南!其間相隔三道宮牆數條禦街!此等絕密!每一個字!甚至當時他語氣中的冷厲與殺伐!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傳到這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的女兒耳中?!
這念頭如同淬毒的鋼錐!瞬間攪動了他的腦髓!帶來一片冰冷的銳痛!他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鷹隼!死死鎖定在女兒頸側那支造型狂放不羈!象征著烈火與自由的朱雀金簪頂端!那顆閃爍著致命誘惑般血光的髓玉珠上!
突然!
他那急劇收縮震顫的瞳孔!猛地轉向祭壇正中央!
那尊位於祭祀俎案正中位置!足有半人高!紋飾古樸厚重!雙耳翹出如同獸角!此刻正盛滿了清冽黍酒專門用於祭祀的黍米釀造的高級酒)的青銅罍!
光潔如鏡的罍麵!如鑒!清晰地倒映出祭壇之上的一切光影!此刻!那鏡麵之上!正清晰地印著女兒那張蒼白如紙、充滿憤怒與絕望的臉!和她頸側那一抹不斷暈開、觸目驚心的紅!
更清晰地倒映著!
他自己!
那張因極度震驚而扭曲僵硬的!寫滿了不可思議、靈魂被狠狠洞穿、以及一種更深層、更原始的被徹底暴露恐懼的麵容!
薑璃捕捉到了父親那瞬間的驚惶!一抹混合著嘲諷與無邊悲愴的、淒涼至極的慘笑在她唇角綻開!如同深秋最寒霜打落的殘花!
抵住頸項的金簪猛地再刺!
“君父——!”
少女淒厲到如同杜鵑泣血般的喊聲!帶著一種燃儘生命的瘋狂與哀絕!猛然將死寂徹底撕裂!“難道女兒一生!齊國萬千黎庶!沃野萬裡疆土!皆要碾碎做骨!化灰作塵!隻為鋪就那姬周老朽通往他萬世‘中興’虛妄帝座之下的血色基石?!”
殷紅!黏稠!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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