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蒲隧鋒火_華夏英雄譜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206章 蒲隧鋒火(2 / 2)

“鐺——鐺——鐺——!”

緩慢而單調的巨大鐘聲,一下,又一下,沉重無匹,敲擊在靈魂深處,碾軋過都城每一片覆雪的鱗鱗屋瓦,每一道沉默如碑的街巷,強行將這舉國共戴的重創與悲哀摁入了每一個活物的骨髓深處。

哀肅聲中,丹墀之上寶座懸起重重素幡。晉國最後的幼君,剛剛滿七歲的晉頃公,如同一件無力包裹的木偶,被兩個同樣麵無人色、唇間沒有一絲血色的年輕內侍顫巍巍地抱起,放上那張冰冷空曠的、雕滿了無數蟠虺夔龍圖案的巨大寶座。

幼童的身軀深陷在巨大、幽深、如同遠古獸穴的寶座暗影之中。禦服雖按品階改製合身,但那被寬大袖口包裹的單薄臂膀,被繁複的綬帶壓住的細瘦腰身,映襯著巨大寶座邊緣猙獰的盤龍雕飾,顯得瘦小而無助得如同一隻隨時會被彌漫殿內、無邊無際的暗夜吞沒、輕輕一腳便可碾碎的幼弱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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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下,玄衣如墨的晉國六卿——範鞅、韓起、趙鞅、中行寅、智申、魏舒——身形如同六尊飽經風雨侵蝕的遠古石像,肅然分立,深陷於大殿兩側厚重的陰影當中。唯有腰懸的羊脂白玉帶在炭火光影的晃動下,不時流轉著冰冷幽深的流光。那六尊石像之間,無形的利刃寒光已如蛛網般交錯糾纏千百個來回,凝重的空氣沉重如陳年淤血粘稠得凝滯欲滴。

範鞅那張布滿深刻溝壑、如同風乾枯樹皮的臉孔上,眼角斜乜著輕輕上挑,銳利如捕食鷹隼的目光似淬毒的冰針,在身旁韓起那張籠罩於陰鬱冷漠下的側臉上飛快而銳利地一劃!鼻腔深處隨之擠出一聲短促、輕微卻飽含刻骨輕蔑的、足以刺穿最死寂壁壘的冷嗤!那聲音像是投入靜潭的石子,在寂靜的殿內激起一圈幾乎可見的漣漪!

韓起紋絲不動垂斂的眼簾驟然掀起!兩道如霜刃迸射般的寒光直射而出,毫不退縮地迎向範鞅!下頜處緊繃的線條在一瞬間凝硬如鑄劍師反複錘鍛下的精鋼鋒刃,流露出一種被激怒的致命反擊!兩道目光於殿內慘淡的光影中無聲交錯碰撞,幾乎迸濺出無形可感卻鋒利無匹的火星!

隻有那階上寶座深處,新君頃公那稚嫩茫然的、如同迷失在無儘密林中的幼鹿般目光,在死寂的恐懼中無意識地遊移、飄散,最終,被某種無法言喻的微弱引力和暖意所牽引,怔怔地停留在了範鞅粗厚腰帶上緊緊係著、在炭火跳動的燭影深處幽幽流轉、溫潤滑膩得幾乎要滴出油脂的那枚碩大無朋的羊脂玉環上。那圈暖白溫潤的光,仿佛成了這冰冷世界深淵裡唯一能吸引他、讓他短暫忘記恐懼的一粒渺小微弱的光芒。

北風如刀,挾帶著黃河沿岸特有的、能凍結一切生靈骨髓的凜冽乾寒。一支飛騎卷著黃沙和霜雪撞穿臨淄都城巍峨的城門洞時,連同人馬吐出的滾熱氣霧都瞬間凝成霜雪掛在眉睫鬃毛之上。

齊景公正巍然矗立於高峻校場閱兵台白玉欄杆之前,俯瞰著下方校場上,新征召的銳卒身披新製皮甲,隨著激昂的金鼓節奏在霜地上刺、挑、劈、擋,卷起陣陣翻騰的沙塵雪粉。旌旗在北風中狂暴卷舞,發出裂帛般的呼吼。

太傅晏嬰默然侍立在景公身側一步之後,寬大袍袖在烈風中被刮得瑟瑟作響。他那雙閱儘滄桑的深凹眼眸,如同沉靜的鏡湖,眸光隨著校場內進退衝殺、隊列交錯間激起的煙塵雪霧起伏、流動、映照。

“稟君上!”風塵仆仆的信使在霜風灌喉的喘息中嘶聲叩首稟報,“晉侯……舊疾沉屙難返!昨夜亥時三刻……已然賓天!其子午繼位……尚在幼衝之年……”使者喘息了一口,如同吞下一塊冰,“軍國大權……皆……皆操於六卿之手矣!”

“轟隆!”

一個無聲的巨雷在景公心底炸響!他挺拔如山嶽的身姿在風中紋絲未動,唯有一隻擱在冰冷堅硬如同鐵石的白玉欄杆上的手掌五指驟然向內緊扣!那力透千斤!指尖硬生生抵著冰冷無情的石麵,擠壓得指骨節在皮膚下高高聳起,森白如同嶙峋的鬼爪!玉石欄杆的雕花表麵上,清晰地留下數道如同燒灼過似的指印深痕。

片刻!絕對的寂靜!如同暴雪原上驟然凍結的風暴核心!

“天——助我也!”一聲壓抑不住、如滾雷在胸腔轟鳴的咆哮衝破齒關!旋即化為更宏亮、更激越、帶著摧枯拉朽之力的狂放長笑!“此其時也!天命……已在吾掌中!”笑聲乍起,如同冰封的海麵上猝然萬鈞冰裂!挾裹著狂瀾倒卷的千鈞氣勢!緊接著又陡然轉低、沉澱,凝結為穿透風雲的雷霆宣告!

他猛地張開雙臂,寬大的玄色裘氅如同鯤鵬驟然展開垂天之翼!仿佛要擁抱住整個蒼茫起伏的寰宇!兩袖振起,翻騰如奔湧怒卷的濃雲,袖間冷風獵獵呼嘯!

“自今日起——諸侯國之興廢予奪!”他的聲音如同挾帶無數雪屑冰霰的極地風暴,狂猛地席卷,壓過台下方陣萬千兵戈悍然交擊所發出的刺耳鏗鏘與震天動地的虎狼殺吼!“寡人……代行天命矣!!”

吼聲如同天帝擲下的雷霆,轟然貫穿天地!台下無數重甲黑旗鐵陣仿佛瞬間被注入了神諭般的狂熱!原本就震耳欲聾的吼聲愈發暴烈,如同困獸被放出牢籠!無數鋒刃在碰撞中迸濺出的灼燙火星如血色的流星雨狂亂潑濺!那猩紅的光芒短暫地撕裂校場渾濁的空間,狂亂地映亮了高高石台上君王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瞳孔——此刻那瞳孔最深處,灼灼燃點著焚天吞地的、足以焚燒一切的熊熊野火!

新晉之主的渺小如同開啟了一道無法關閉的閘門。自那之後,列國疆域之上,齊使的車轍如毒蛇留下的印痕,日複一日地深邃刻入沿途的馳道,如同被燒紅的烙鐵在朽腐的棺木上緩慢、耐心、永不停止地刻劃著昭告死亡與新秩序的疤痕。

沉重車輪狠狠碾過陳國那片因連年蟲災與旱情而乾枯龜裂如蛛網的土地,每一道深刻的輪痕旁邊,都激起半人多高的衝天黃塵!那塵土如同瘟疫瘴氣,彌漫在飽受摧殘的村落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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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使端肅的身影巍然立於供奉曆代先君沉重祭器的鄭國宗廟幽深核心,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刮刀,冷冷審視著陳列架上那些覆蓋著曆史塵埃、象征著國祚連綿的古老青銅禮器。視線掃過獸麵紋罍罌的細微裂痕,掠過某件簋耳下方銅鏽剝落處的黯淡缺口……每一寸目光的刻骨停頓,都如同千鈞巨石壓在鄭國公卿們的心頭與喉嚨,喘息在冰冷刀鋒下變得幾近斷絕。

宋都商丘的熙攘街市之上,酒肆幡動,叫賣如沸。一乘懸掛齊使符信的華麗雙馬軺車在甲士護衛下竟如入無人之境。使臣立於車輿之上,手中符節高舉,身著臨淄華服,操著帶著齊東腔調的高亢口音,其穿透鼎沸人聲的指令如同寒刃刮過脖頸:“宋大夫羊舌氏之邑田糧賦,自今日起,劃歸齊國臨海官鹽道專供之費!凡宋國市泊司所經海外諸物,齊商船隊優先三成取之!”每一個字音鏗鏘落地,喧囂的人潮都似被無形的寒冰凍結,陷入短暫的窒息般的死寂!

每一次從那象征著齊國強權的城門巨獸咽喉般的甬道中飛馳而出、載著全新征伐之令的傳命輕車,其箱篋中所盛放的文書,遠非紙筆間流墨可以承載。其上加蓋的君王火漆大印,與車底暗格裡無聲沉睡的冰冷的青銅虎符斷虎之身,都在宣示其裹挾著國君意誌、足以碾碎一方社稷的重力鐵蹄!那份沉重的威嚴與冷酷,已在無數顫抖著跪接符書的諸侯殿堂上,刮起足以凍結骨髓的凜冽狂風,所過之處,城池失色!

冬日的最後一場雪在臨淄宮城的飛簷獸吻上凝成冰棱。又一個嚴寒足以透骨的清晨,臨淄宮巨石壘砌的巨門之下,高掛冰棱在熹微慘淡的天光裡閃著刺目的芒。宮門前,執戈持戟的玄甲衛士如同鐵鑄的森林,矛戟鋒刃倒映著未明時辰的慘白光色,凝重的殺氣在巨大門洞深處濃重的陰影裡凝結成了黑色的堅冰。

一身素樸黑棉深衣的晏嬰,步履比平常快了一倍,袍袖帶風,穿過空曠得腳步聲引起陣陣低悶回響的巨大殿前廣場。當他瘦削的身影閃入殿門內那燭火與陰影交織的深邃空間時,身後兩扇足有丈餘厚的包銅巨門被十數個彪悍甲士合力發出“轟——隆隆隆”的巨響推攏!沉重青銅機括轟然落下!徹底的關閉,隔絕了門外如林的冷刃甲光、列陣待命的龐大車騎、整座在肅殺寒意中沉重呼吸的臨淄都城。門板落下掀起的冷風灌入殿內,瞬間吹滅了幾盞次第排列的燈燭,旋即又被周圍高燒的巨大銅盤獸炭所噴湧的熱浪吞噬。

殿內依舊燈火輝煌如同白晝,巨大的落地燈盞林立,無數燒得正旺的獸脂燭炬將深闊宏大的正殿空間照亮如同熔爐。然而那足以融銅銷鐵的光焰,卻絲毫也撼動不了從高殿四周的青銅盤龍柱、從厚厚的石壁縫隙中不斷滲透彌漫的深沉寒意。仿佛寒氣本身就是這宮殿的一部分,亙古存在。齊景公獨自高踞於丹陛之上。厚重的玄狐裘大氅裹覆著他山嶽般的身軀,那身姿凜然如萬古冰峰。寬大禦案中央,臥著那頭重新合攏、猙獰如生、通體暗蘊烏光的青銅虎符,像一頭從青銅銘文裡活過來的惡獸。

“寡人意決!”聲音從他口中吐出,並不刻意高昂,卻像千鈞重的鐵砧穩穩砸落在空曠死寂的大殿每一寸冰冷的磚地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莒,反複無常之鼠輩!蒲隧高台之上,盟血尚且滾燙未凝,便做足了畏縮奴態!然盟畢轉身之際,竟敢潛行於鬼蜮陰暗之處,鼠竊狗盜之行徑,斷我東境輸銅命脈,勾連宋衛,覬覦我海上鹽利!哼!”他重重從鼻腔噴出一聲極度輕蔑的冷哼,如同寒流掃過。

“鏘!”隨著一聲刺耳的銳鳴,他猛振袍袖,指關節重重叩擊在冰冷的青銅虎符之上!“當日染紅蒲隧野祭壇基之血尚未乾涸!彼竟敢以如此汙穢之足,踐踏我齊國威嚴!”丹陛之上無形的殺氣瞬間凍結了大殿內的空氣!殿頂懸掛的冰棱“哢嚓”一聲細響,斷裂跌下碎末!

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如同點燃了地獄硫磺之火般的眸子,似乎已穿透了厚重的殿堂石壁和千裡距離,清晰地倒映出當年牲牢熱血潑灑處赤紅粘稠的蒲隧土台;更直接跨越了時空“俯視”著此刻莒城那在早春呼嘯寒風中瑟瑟發抖如同脫毛鵪鶉的夯土城牆;那昔日王宮裡此刻正在寒冷大殿裡焦灼亂竄、如待宰之牲般倉惶無措的莒共公身影。冰寒的嘲弄凝聚在景公微微上挑的唇鋒之上。

晏嬰深陷在濃眉下的眼窩中目光一陣急遽的波瀾掠過,聲音低沉如同自語,卻又清晰傳至丹陛:“莒城……城垣雖不如徐國巍峨,然其依托琅琊群峰之勢築壘,據山守隘,背靠沂蒙……”話音尚未落地。

“何足懼也!”景公一聲斷喝如金鐘炸裂,凜然截斷晏嬰之言!寬大的玄色裘氅隨著他陡然後仰、繼而前傾的動作帶起一股撼動燈燭的勁風!“彼以為掛起晉國那行將就木的招牌,便是安枕無憂、刀槍不入之金身?哼,如同荒誕不經之鏡花水月罷了!徒惹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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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推開麵前幾案一角,驟然起身!那寬大華貴的狐裘大氅隨著他的動作如濃密遮天的烏雲暴起鼓蕩,獵獵作響!

“寡人此番,便要以莒國這顆卑劣頭顱,”他手掌向上猛力一揮,仿佛虛空托起那枚染著莒公驚懼的血顱,狠狠擲向大地!“重祭我齊軍鋒刃!更要讓天下所有心懷鬼胎的宵小之徒——”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巨鐘轟響,“用他們自己的眼睛看得清楚!用他們的耳朵聽得真切!用他們軀殼中流淌出來的滾燙血泉!銘刻在骨髓深處!——牢牢銘記於心,何謂真正的……霸主之威!!”

狂怒的宣言在空曠高敞的宮殿穹頂之下如雷鳴般轟然炸裂、激蕩!氣流瘋狂衝激,卷得殿中四壁林立的巨燭火舌瘋狂搖曳顫抖!殿外,遙遠校場上演武新陣的震天殺聲如同得到了君王狂怒意誌的響應與注入,陡然拔高數度!無數金鐵猛烈撞擊的炸響如同萬點密集的冰雹,劈啪砸落冰冷的大地!那聲音裹挾著毀滅的氣息,重重叩擊在大殿緊閉的青銅巨門之上!

莒城以西七百裡,齊國北境大營深處。黑沉沉的轅門在黎明前的墨色中豁然洞開。燈火如長龍延展,甲胄摩擦碰撞的細碎冰冷鏗鏘如同死神的低語彙成不息的河流。無數戈矛尖端在火光照耀下反射著毫無溫度的寒光,列隊、穿插、彙流成不可阻擋的死亡黑潮。

主將中軍,那麵墨底如同濃稠血夜、其盤金巨“齊”字大如車蓋的纛旗之下,一輛由六匹純黑色神駿戰馬牽引、龐大如同移動城郭般的革車頂端,身披暗金百煉魚鱗鎧、高冠長翎的主將立於鼓車平台之上,他右臂抬起,緩慢卻凝重如同推動山巒,猛然向下劈落!

“咚————!”

沉悶如大地怒吼的鼓音在朔風中炸開!如同喚醒冰層下萬古巨獸的第一聲信號!

黑潮動了!

先是山崩前那令人窒息的緩慢前移,緊接著在鼓點節奏加速催逼下,化作一片吞噬天地的黑色洪流!

公元前523年的初春,一個本該萬物萌芽、卻被齊莒戰爭提前驚醒的時節。田野凍土在短暫暖陽下初解,灰黑色的泥土縫隙中終於有幾點怯生生的新綠悄悄拱出土地,旋即就被一夜刺骨的寒霜打壓下去,覆上了一層絕望的慘白。

莒城那高大粗糙、未經磨礪的黃土夯築城牆,猶如伏臥在連綿起伏的沂蒙山脈巨大青黛脊梁懷抱之中、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巨獸,頑強卻也絕望地聳立於灰靄沉沉的雨霧深處。城堞後方,一排排身披單薄皮甲、手持強弓硬弩的莒國守軍,凍得青紫發僵的指節緊緊扣著浸滿冷汗的牛筋弓弦。無數雙布滿血絲、充溢恐懼的眼睛,在早春清晨冰冷迷蒙的雨霧深處,死死收縮、聚焦在北方地平線上那道不斷蠕動、緩慢膨脹、如巨蟒蜿蜒而來的渾濁塵煙。

那汙濁的塵頭攜帶著摧毀一切的恐怖節奏,自北向南席卷而來,越來越近!速度在加速!大地沉悶的震動如地下沉睡巨龍即將破土而出的預兆,已先於肉眼看清齊軍陣形輪廓的恐懼感,傳遞到了每個守城卒緊貼在冰冷城磚上的胸膛!那震動化作擂鼓般的心跳,敲打著每個人的耳膜與神經。

當那如無邊烏雲般沉壓而來的齊軍陣列終於衝破濃霧般的塵埃屏障,顯露出仿佛要吞噬天地山河的可怖輪廓時——

恐懼!

如同萬載玄冰所化的千年寒水,從九天之上直灌而下!瞬間穿透甲衣,澆透了城牆上每一個守卒的四肢百骸,沉入他們的骨骼縫隙!冰冷刺得靈魂都在抽搐!高大堅固如堡壘的齊國新式衝車,如行走在霧氣中的山巒,巨大的包鐵木輪轟隆隆碾過泥濘冰冷的馳道,濺起渾濁的泥漿;密如森林、尖銳朝天的長戟矛戈閃爍著玄鐵寒光,在濃霧間隙乍現的慘白天光下,如一片移動的冰棱原野!最中心之處,那麵墨黑底色中盤金“齊”字大如鬥的纛旗,在料峭濕冷的東風中狂放撕扯著氣流,每一次翻卷都發出刺耳的裂帛尖嘯!

沉雄如萬牛齊奔的腳步聲!鐵甲鱗片無休止摩擦的低沉嘯吟!戰馬噴著團團白霧、打著響鼻的暴躁喘息!無數車輪在泥水中碾壓發出的滯重呻吟!近身甲片猛烈撞擊發出的尖銳鏗鏘爆音——這些聲響彙聚成一片足以碾碎山巒、毀滅一切的金屬死亡洪流之聲浪,狠狠衝擊在每一塊城牆基底!

“嗡……嗡嗡……”城牆深埋地底的土基開始發出不堪重負、如同病入膏肓老人歎息般的細微卻致命的震顫!灰土簌簌地從高處城樓的磚縫間震落下來。

宮室幽暗深處,莒共公於噩夢中驟然在冰冷臥榻上霍然坐起!他渾身冷汗淋漓,心臟在胸腔內瘋狂擂撞!仿佛那千軍萬馬沉重的鐵蹄不是踏在城外的土地上,而是徑直踏碎了他的胸骨,踏在了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尖之上!他發出無聲的嘶吼,猛地掀開獸皮錦被,赤裸雙足踩上冰涼的地麵,像一個被扔進燒得滾沸油鍋中的孱弱田鼠,在這昔日奢華而今卻變得如同冰冷鐵籠般的寢殿內瘋狂地、漫無目的地亂竄!那沉重華麗、象征著王權的通天冠上垂墜的玉珠瘋狂地擊打著他蒼白汗濕的前額,發出密集混亂、如同無數細碎冰雹砸落的刺耳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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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他終於在一個趔趄後死命抓住一名撞入殿內、同樣麵無人色、白發顫巍巍的老臣胸口,手指因巨大的恐懼深陷入對方粗糙厚重的朝服中,“再遣使者!快去啊!!”他眼球暴凸,幾乎要掙脫眼眶的束縛,喉嚨裡擠出破風箱般嘶啞的哀鳴,“傳寡人之意!言……寡人痛悔前非!知罪矣!言莒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被割了喉嚨的雞,“永世唯齊公之命是從!不敢再有貳心!即刻開城獻璽!隻求……隻求留我宮室血脈……留……留我全城生民性命!”淚水混雜著汗水順著急劇抽搐的臉頰滑下,“去……去啊!再遲……便是屠城焚燼!!”

快馬被鞭子瘋狂抽打著衝出東門。高舉著那卷浸透倉皇墨跡、因使者汗水浸濕而顯得汙濁不堪的帛書。一人一馬,孤絕地、如同撲火的飛蛾般,衝向那正無聲推進、布滿死亡之刺的金屬汪洋。使者狂嘶催馬,在如同城牆般移動的齊軍最前鋒大陣前十幾步外勒馬!駿馬瘋狂人立而起!

“齊公!莒公乞降!!!!”

撕心裂肺的喊聲尚未落下,齊軍前排靜止如同林海的戈矛之叢,如同被無形之手同時操控的木偶般齊刷刷前傾!動作整齊劃一!刹那之間,一道由數不清的、冰冷反射著寒光的矛尖戈刃交織而成的、比城牆上尖刺更密集更致命的叢林,織成一片將任何血肉生靈頃刻撕碎扯爛的死亡壁壘!如毒蛇吐信,驟然出現在使者馬前寸步之處!尖端離馬首不足三尺!

“唏律律——!”坐騎驚恐到極點!嘶鳴聲慘烈如裂帛響徹死寂的曠野!前蹄瘋狂揚起,幾乎將背上的騎士掀落!那卷帛書脫手,落入冰冷泥濘,被戰馬混亂踩踏的後蹄踢踹裹入汙穢泥水之中!使者從受驚倒仰的馬背上狠狠摔落,啃了一嘴濕冷的泥濘。那卷象征著屈服的布帛跌進冰水泥淖,被他自己慌亂翻滾起身的雙腳下意識地踩踏、陷入泥土之中!使者驚恐莫名,掙紮幾下想抓起那帛書,手臂卻抖得如風中殘柳,連那份已經汙穢的投降信物都無法再次舉起。

戰陣中央,立於主將青銅戰車高台之上的齊國主帥,身如鐵鑄冰雕。玄甲披霜,巨大的兜鍪陰影覆蓋了他大半麵容,隻露出輪廓冷硬如削的下頜和一雙毫無波瀾、深不見底的幽暗眼瞳。那目光如同凍結萬年的冰錐,在那泥濘中正欲掙紮起身的使者身上毫無波瀾地一掠而過,如同掠過一塊枯槁的石頭、一叢朽敗的荒草。

“嗬……”喉間一聲輕微卻仿佛帶著冰層凍結的、低啞的叱音。

聲音落下的刹那!

主將身邊那位身軀魁梧如巨熊、全身裹著金紅鱗甲、頭盔插著三支朱砂染就、象征最高傳令權威的巨大雉羽的執旗金鉦官,手中那柄由銅鼓與金鐘共同鑄就、象征殺戮神權的巨大銅鉦猛地掄起!

“鐺——鐺——鐺——!”

三聲極其急促、高亢尖銳得如同地獄判官催命符咒的金鐵巨響,撕裂了初春黎明凝凍的空氣!它穿透耳膜,直刺靈魂!是最終的血祭宣告!

金鉦餘音未絕!

“嗷嗷嗷嗷——殺!!”一聲撼動天地蒼穹的咆哮從沉默的黑色軍陣最深處猛然炸開!如同沉寂的死亡岩漿轟然衝破地表!彙合無數血性喉嚨噴湧出的巨大聲浪!鋼鐵洪流驟然咆哮!衝在最前排的赤膊悍勇死士如黑色的海嘯狂潮猛撲向那低垂的城牆!

“咚——!!”沉悶如擊天的恐怖巨響從城門洞深處爆發!數十名赤裸著上身、肌肉虯結如鐵索盤繞、汗氣蒸騰如同蠻荒巨獸般的大漢,齊聲呐喊著原始的號子!他們邁著整齊沉重的步伐,肩扛那裹著層層厚銅箍、其上布滿猙獰狼牙倒刺的巨大攻城槌“狼牙”的末端!以萬鈞之力帶著山巒傾覆般的動能,狠狠撞擊在緊閉的城門巨閘正中!

整座城樓猛烈搖晃!仿佛被上古凶獸直接撞在了心臟要害之上!頂門的碗口粗巨杠同時發出令人牙齒酸倒、幾欲碎裂的“嘎吱——轟”恐怖呻吟!門樓上無數瓦片、朽木、碎土如瀑布般簌簌傾瀉而下!砸在城門洞內驚恐士兵的頭上身上!

“弓箭手!!!齊射!!放!!!”城頭上守將嗓音劈裂得如瀕死孤狼!尖銳淒厲的嚎叫穿透雲霄!

“嗡——嗡——”

瞬間!城垛後方無數弓弦震顫的密集蜂鳴聲撕裂天穹!箭矢密集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裹挾著死亡尖嘯傾瀉而下!如同驟然而至的暴雨潑落在衝擊城門的齊軍陣列最前端!

“噗!噗!噗!”利刃入肉的沉悶聲音伴隨著數名赤膊猛士的哀嚎被淹沒!

然而齊軍後陣!數具高度超過城牆兩倍以上、如同移動樓宇般的巨大樓櫓車,被數百名推車士卒吼著號子、拚命掙紮在泥濘中推入射程範圍!樓櫓頂端寬大覆著多層堅韌生牛皮的厚甲平台上,“錚錚錚——”機括扳動聲炸響!數量更多、力道更勁、帶著撕裂空氣之尖嘯的巨大重型弩箭遮天蔽日地從樓櫓之上向下潑去!力道之剛猛!瞬間穿透垛口後脆弱的木製大盾!撕裂皮甲!紮穿血肉!慘叫聲猝然在城頭各處炸開!成片成片莒卒的身影在垛口處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子般向後栽倒、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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