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結實實,正撞在田剡胸腹之間的位置!內臟碎裂的悶響清晰可聞!田剡雙眼猛地暴凸,瞳孔劇烈擴散開去,如同驟然碎裂的琉璃!所有動作瞬間凝滯!他口中嗆出無法控製的、混合著內臟碎片的濃血,身體如同被抽掉骨節的麵袋,沉重地向後倒去!砸翻了身後一張沉重的髹漆矮案!案上盛著殘酒的玉杯摔得粉碎!
猩紅的血花在光潔如玉的地磚上濺開妖異的一瞬。滾沸的呼喊、殺伐的噪音、連綿的風雨聲,在這個短暫的瞬間,被徹底隔絕。閣樓頂層死寂一片,隻剩下微弱的燭火舔舐著牆壁上的陰影,發出劈啪作響。
田午緩緩站直了身體。胸膛微微起伏,劇烈搏殺後的熱力從汗濕的身體裡蒸騰出來,與閣內凝滯的空氣融為一體。他手中,那柄剛飲了君侯之血的青銅長劍兀自微微震顫,冰冷的幽光上,濃稠的血液正沿著劍脊蜿蜒流動,最終在近柄處彙聚,滴落在地麵上未乾的積水窪裡。
啪嗒。
臨淄宮城深處最為宏闊高大的正殿——宣明殿前,空曠得令人窒息的禦道廣場上,殘餘的血腥氣和濃稠潮濕的雨腥味膠著在一起。新一天的晨曦艱難地刺破烏雲,渾濁而冰冷的光線籠罩下來。廣場正中央,一座臨時搭建、異常簡陋的木質祭台被豎立起來。祭台通體以未經打磨的、帶著粗糙樹皮的厚重原木捆紮而成,散發著新木被雨水泡過的黴爛氣息。唯有祭台頂端,供奉著一塊巨大的、象征著祖先血脈的漆成深紅色的齊國祖廟靈牌。
祭台下,數千名黑甲持戈的軍士列成森嚴方陣,密密麻麻幾乎覆蓋了整個廣場的濕漉地麵。甲胄折射著青冷的晨曦。士兵們沉默佇立,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塑。刀槍劍戟的鋒刃斜指天穹,彙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鋼鐵叢林,一股凝聚到極致、足以碾碎一切阻礙的鐵血煞氣在軍陣上空無聲盤旋,濃烈得連雨水都要退避三舍。
公子田午在數十名氣息彪悍、眼神如鷹隼的親衛武士簇擁下,穩步踏上了祭壇粗糙的木階。他不再穿著昨夜的黑色勁裝,而是換了一身特製的、色澤深暗如夜的臨淄上大夫朝服。深衣上以極細密的針腳暗繡著象征力量的玄豹紋樣,在渾濁晨光裡若隱若現。衣料挺括堅韌,隨著他沉穩的步伐在風中發出低沉的摩擦聲。他的臉清洗過,但似乎仍有洗不去的硝煙與血腥烙印其上,顯出一種金屬般的冷硬質地。那雙眼睛掃過下方寂靜無聲的軍陣,如同掃過自己的臂膀。
他身後半步距離,一個年輕瘦削的身影,被兩個身披重甲的武士幾近挾持著,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地跟隨。田喜——那被從混亂中揪出的、血緣上最接近“正統”的田剡庶弟,臉色白得如同死人,唯有嘴唇呈現一種病態的深紫色,渾身不可控製地瑟瑟發抖,細密的汗珠布滿額頭。過於寬大的諸侯冕服沉重地裹在他身上,更像是一種捆綁。冠冕上垂下的十二道玉旒因為身體的顫抖而互相碰擊,發出細碎而雜亂、令人心煩意亂的叮當聲。
祭壇下方正前方,昨夜立下大功的宗人令宗虔、內衛官高遷、侍衛統領龐勇等人,垂手肅立在一處特意預留出的空地上。宗虔的臉上竭力壓抑著狂喜與惶恐交織而成的扭曲神情,目光不斷瞟向祭壇上的背影。高遷則緊張地抿著嘴唇,喉結上下滾動。
田午踏上祭壇最高點,轉身。廣場上數千道目光“唰”地一聲聚焦在他身上,那寂靜驟然加重了百倍。
“天意昭昭!鬼神可鑒!”田午沉渾、不帶任何情感起伏的聲音猛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被冰冷的銅錘敲打出來,在壓抑的空氣裡轟然炸開!聲音帶著一種金屬的穿透力,瞬間傳到廣場每一個角落!
他手臂倏然抬起,指向身後那具象征田氏祖先的龐大靈牌!“先君創業維艱!誌在四方!興齊國!強黎庶!”他的目光倏地轉向身側抖如篩糠的田喜,冰冷的眼珠子透出一股無形重壓,“然——君嗣無道!惑於讒小!棄國政!疏賢良!背祖訓!縱情欲!”
田喜被這突然投來、刀鋒般的目光釘在原地,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垮了他!他想後退,身體卻被身側鐵塔般的武士緊緊鉗住!一股溫熱的、帶著強烈騷膻氣味的液體順著他的腿根無聲流下,洇濕了沉重的下裳,在地麵留下一小片深色汙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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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午眼中厭憎的厲芒一閃而過,不再看他,頭顱昂然轉向下方,聲音拔高至頂點,如同宣告天罰:“上承祖靈之怒!下順百姓之願!今!”
他霍然側身!一把抽出佩在腰間、尚未歸鞘的長劍!劍尖嗡鳴,冰冷地指向蒼白欲死的田喜!“遵先祖遺命!共擁新主——田喜承齊侯位!繼大宗!安社稷!”
寒徹骨髓的聲音,利劍般刺穿全場——
“伏——唯——新——君——!”
最後幾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下!
“呼——嘩!!!”一聲沉悶而巨大的響聲,如同沉甸甸的潮水陡然爆發!祭壇下方,數千副沉重鐵甲轟然撞擊!數不儘的膝蓋重重跪落在冰冷的、浸滿昨夜雨水的廣場地麵上!鋼鐵碰撞聲連成一片驚心動魄的鼓點!數千顆戴著鐵兜鍪的頭顱同時向下壓伏!如同被無形的鐮刀掃過的麥浪!形成一片無邊無際、唯有鋼鐵荊棘閃爍的絕對臣服之海!
田喜,被“簇擁”在祭台頂端唯一顯赫的位置。刺骨的晨風穿透他濕黏的下裳,帶來刻骨的寒意。他的身體抖得像深秋枝頭最後一片枯葉。在下方那片鋼鐵荊棘轟然俯身的景象麵前,他喉嚨深處擠出垂死的嗚咽,喉頭鼓動,徒勞地想發出一點聲音,卻隻剩下牙齒瘋狂的、咯咯咯咯的碰撞聲響,連帶著他頭頂冕旒那垂死的叮當脆響!
田午立於俯伏的鋼鐵叢林之前,立於抖顫的“新君”之側。他那寒光流轉的佩劍早已垂下,劍尖斜指地麵一點尚未乾涸的血汙。目光掠過下方那黑壓壓俯首的鐵流,最終停留在自己腳下那雙沾滿血泥和雨水的靴履上。
那雙鞋子,正穩穩地踩在祭壇最高、也是最中心的那一塊粗糙木板上。
田喜“即位”後的臨淄宮城,表麵像一潭死水般陷入死寂。田喜所居的“宣明殿”門窗緊閉,殿前原本肅立的武士被悄然換成了一批更加麵無表情、氣息淩厲的內廷侍衛。沉重的殿門整日裡難得開啟,偶有端著食盒的宮女宦官躡足進出,他們低垂著頭,步履細碎無聲。殿內的光線總是那麼昏暗,哪怕是在白晝的正午,也如同黃昏提前降臨,隻靠四角的青銅壁燈維持著微弱、搖曳的光明。青燈燃放出的氣息混和著殿內揮之不去的冷寂氣息,帶著一種類似腐壞的朽味。
齊侯田喜,被這一身他幾乎撐不起、如同枷鎖的冕服壓得喘不過氣來。冕冠十二旒玉石在他每一次神經質的顫抖中都會碰撞出細碎的、令他自己心驚肉跳的碎響。他甚至不敢邁步離開那張被安置在殿室角落、最為舒適寬大的漆案之後。目光時而掃過殿門方向。門扉緊閉著,唯有縫隙偶爾透入的一線天光提醒著他,外麵的世界依然存在。
門軸吱呀一聲輕響。田喜如同驚弓之鳥,猛地抬頭,頸項僵直。進來的卻是他那新近被任命為宮令的舅舅,陳元。陳元臉上的血色似乎比田喜還要少上幾分,他急趨幾步,因步子太大,險些在光滑地麵上打滑。
“君……君侯,”陳元的聲音壓得極低,因為緊張而乾澀發顫,目光畏懼地掃過殿內四個如同石像般肅立在陰影中的侍衛,“宮外……都在傳……公子午……公子午大索國庫,甲兵入庫之聲晝夜不息……巡城兵馬驟然換防!東……東大營也調了兵……”
田喜渾身猛地一抖,冕旒叮當亂響。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案上冰涼的玉印一角,指關節因用力而扭曲發白。
啪嗒。
一聲輕響自身後壁燈傳來,燈花輕輕爆了一下。微弱的光芒在殿內晃動跳躍,短暫地在陳元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一掠而過,旋即又沉入那更深的暗處。
初冬的寒意如冰冷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滲入臨淄城每一塊青磚縫隙。齊國東大營演武場的黃土早已被凍得冷硬如鐵,此刻正中央卻以木杆掛起了一麵簇新的、巨大的草製箭靶,靶心鮮紅刺眼。寒風在空曠的校場上打著旋呼嘯而過,卷起細碎的砂礫,抽打在排列在校場邊、頂著寒意的齊國朝臣和武將的臉上身上。
權臣公子田午端坐在高台主位,寬大的、以厚實皮毛為裡襯的玄色罩袍裹住他挺拔的身形,擋住了大部分寒風,隻露出一張仿佛也被凍得線條分明的臉。目光平靜地注視著校場中央。
宗人令宗虔立在田午身旁,今日被委以司射之職。他麵色異樣紅潤,額角卻滲出微汗,不知是冷的還是彆的緣故。見一切就緒,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因寒風和緊張而急促的喘息,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洪亮:“為彰國威,砥礪軍心!請新君開射!”
他側身,對著高台側方一個臨時支起的小案前高聲唱禮。案後坐著的,正是渾身裹在一件過於寬大、仿佛連風雪都能灌進去的赤紅射服中的齊侯田喜。田喜臉色慘白異常,細薄的嘴唇凍得發紫。兩個彪悍的、負責禮儀引導的司射衛官站在他身後左右兩側。其中一人將那柄特製的、弓臂雕刻著精美蟠螭紋、兩端鑲嵌白玉的禮儀大弓遞到田喜僵硬發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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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弓沉得出乎意料,田喜本就凍得麻木的手指被弓身一壓,幾乎握不住。冰冷沉重的觸感讓他猛地顫抖了一下。身後的司射衛官之一,那名麵容剛毅的校尉,立刻伸出手——那雙手粗糲得如同乾裂的樹皮,帶著戰場上磨出的老繭,動作卻異常穩健有力——幾乎是半強製性地托住了田喜握弓的手和弓身內側,穩穩向前引導,指向靶心方向。
“引弓!”宗虔的聲音再次響起。校尉粗糲的大手同時發力,帶動著田喜的手臂,將那華麗的弓向上抬起!巨大的反作用力扯得田喜上身猛地一晃!冷汗瞬間浸透了裡衣,冰冷的觸感讓他牙齒咯咯作響。那沉重的弓在他感覺上仿佛要折斷他薄弱的臂骨!
“搭箭!”宗虔喝道。另一名衛官動作極其迅速,指尖夾著的一支羽翎黑亮、鐵鏃在冬日下閃爍著死亡冷光的利箭,閃電般送入田喜被另一名軍官強行掰開的指縫中。冰冷的鐵鏃觸碰到田喜的虎口,他驚得一縮,那支箭差點脫手!但校尉的大手如同鐵鉗,死死固定住他所有關節!
就在箭搭上弦的刹那!
台前校場側方,一片尚未被清理乾淨的灌木叢裡,枝葉被踩踏的輕微“哢嚓”聲刺破了射禮肅穆的外衣!幾乎同時,原本侍立在田喜身後台階下的兩名普通護衛,其中一人腳步不知為何向前踏出了一小步!腳跟落地時發出了突兀的刮擦聲!
風呼嘯著掠過場邊高揚的各色牙旗,旗角卷動,發出獵獵的、如同嗚咽般的碎響。田喜身後右側,那雙手粗糲剛勁的司射校尉臉色驟然一變!瞳孔瞬間收縮如針尖!握著田喜手腕那隻手的力道,仿佛不經意地……鬆脫了三分之一!
田喜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因為這一點突如其來、微小異常的鬆動幾乎瞬間崩潰!他被另一名衛官強引著的、搭箭的右手下意識地也跟著一鬆——
“嘣——!!”
弓弦巨震!那支搭在弦上、失去控製平衡的利箭離弦而出!卻在弓弦爆響的同一刹那,因為失去了校尉手掌上傳來的、穩固弓臂的關鍵力道,箭頭軌跡驟然失控!如同一條受驚的毒蛇,帶著破空的尖嘯,完全偏離了方向!
箭簇撕裂空氣,劃出一道令人猝不及防、驚心動魄的白光!直射向高台之下!正前方!宗人令宗虔驚愕扭頭、圓睜的雙目!
宗虔肥胖的身體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他的瞳孔隻來得及映出那道急速逼近、森寒刺骨的白光,緊接著是右眼驟然爆裂的劇痛!如同被燒紅的鐵釺直接貫入!他喉嚨裡爆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短促而尖銳的淒厲慘嚎,身體向後踉蹌!
“噗嗤!”
那支黑翎箭精準地從宗虔的眼眶貫入!箭尖帶著血和破碎的白色粘稠物從後腦穿出!巨大的動能帶著他那肥胖沉重的身軀向後轟然倒去!沉悶的撞擊地麵聲!鮮血如同泉水般從那恐怖猙獰的孔洞裡噴湧而出!染紅了身下冰冷僵硬的黃土!
“新君射!”
司射衛官那高昂、冰冷的報喝聲緊隨而起,壓過宗虔慘嚎的餘音!清晰刺骨地回蕩在死寂的廣場上空!
如同滾燙的油鍋裡倒進一盆冰!整個東大營校場瞬間凝固!死寂!緊接著,無數道驚恐的目光射向高台之上射箭之人!田喜手中沉重的華麗大弓脫手滑落,“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弓臂震顫不休。
“護駕!刺客!”田午猛地站起身!臉色陡然陰沉如鐵!聲音如同平地炸響的霹靂!覆蓋整個校場!他袍袖下的手瞬間按上腰側佩劍,鋒刃出鞘半寸!寒光刺目!
嗡——!
校場內沉寂了一息。隨即,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炸!田午身後的侍衛、列陣於高台周圍的重裝甲士、還有那些原本維持秩序卻早已將手按在兵器上的龐勇等人,瞬間暴起!
拔劍聲!呼喝聲!甲胄撞擊聲!如同一鍋沸水潑進冷油!
嗖!嗖!嗖!
數支弩箭從不同角落離弦而出!閃電般射向田喜身後台側!那兩個負責引導射禮的司射衛官!目標明確!殺機畢露!
“不!!”田喜看著衛官被射穿的身體,發出一聲不成調的、撕心裂肺的慘嚎!巨大的驚恐讓他猛地推開麵前的小案!下意識地試圖向高台中間後退!
咚!!
就在他慌亂後退兩步的瞬間!一隻巨大的、穿著厚重釘底靴的腳掌,如同早有預謀般,極其精準地、狠狠地勾在了他腳後跟上方!
田喜本就因驚恐失衡的身體如同被砍斷了承重柱的房屋,徹底失去了控製!身體一個趔趄,帶著無法挽回的衝勢,猛地向後倒去!他雙臂徒勞地在空中亂抓!隻觸碰到冰冷的空氣!頭顱後方沒有任何依靠,唯有下方!那是高台邊緣冰冷堅硬、因連日霜寒而布滿粗糙冰棱的壘石地基!
他那驚恐到扭曲變形的臉,在倒下去的過程中,正對著高台主位上站立的公子田午!
田午居高臨下,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他那出鞘半寸的長劍已然完全歸於平靜,按回鞘中。目光如同看一片飄落的枯葉。無喜,亦無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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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田喜的後腦,與布滿鋒利堅硬冰棱的壘石地基,凶狠地接吻!
一聲異常沉悶、鈍重的響聲!如同一個裝滿糧食的麻袋從高處重重摔落在地!那聲音並不刺耳,卻讓整個狂暴混亂的校場如同中了定身咒般,瞬間再次死寂!死寂得能清晰地聽到寒風吹過耳邊的呼嘯,聽到遠處牙旗旗角在風中扯動的破空聲!
田喜的身體像折斷的木偶般癱軟在壘石邊緣,頭顱以一個極不自然的角度後仰著,頸骨扭曲斷裂。粘稠濃熱的鮮血如同暗紅的小蛇,混合著同樣粘稠的腦漿液體,從他後腦骨碎裂的凹陷處蜿蜒流出,在冰棱與冷硬的黃土上快速擴散。
他大睜著的雙眼無神地瞪著灰蒙蒙、布滿陰霾的蒼天,瞳孔徹底失焦。嘴角微張,一絲未及消散的恐懼弧度凝固在嘴邊。
整個東大營死寂如墓地。所有人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釘子,死死釘在那具倒在壘石邊、尚有餘溫的屍體上。血液流淌的細微聲響,如同鬼魅的私語。寒冷的風如同看不見的刀,切割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咽喉。
公子田午緩緩踏上一步,來到高台邊緣。風卷起他罩袍的衣角,露出袍下堅固的護腿甲。他那雙仿佛蘊藏著萬年寒冰的眼睛掃視下方死寂的人群。
“賊子凶頑!”田午的聲音如同最冷的冰淩摩擦,字字清晰地墜落在廣場之上,震散了空中殘存的喧囂,“新君為逆賊所乘!遇刺……”
他猛地頓住。冰冷的目光掠過倒在黃土中、頭骨崩裂的田喜屍骸,掠過那些凝固的表情,最終落向一個被眾目凝視、驚懼欲絕的角落,那裡剛剛爆發過衝突!
“……殉國!”
沉渾悲愴的兩個字,如同最終落下的斷頭鍘刀!
高台角落幾名黑甲武士轟然上前,抽出腰間森寒的長刀,目光如鷹隼鎖定了方才衝突最為混亂中心處幾名麵如土色的將校!那幾名將校想呼喝辯解,咽喉卻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隻能發出徒勞的氣音,身體因巨大的恐懼劇烈顫抖!
武士們手中冰冷的長刀毫不容情地斬落!刀光淒厲!熱血噴濺在凍土上!
宣明殿的深宮密室此刻被一種迥異於平日肅穆的氣氛籠罩。爐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嚴冬的酷寒,空氣裡甚至帶著絲絲縷縷新燃沉香溫暖的氣息。但侍立四周的武士侍衛仍如同雕塑般肅立,甲胄寒光森森。
密室中央,公子田午立於一麵巨大的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前。四名神色恭謹、小心翼翼的內侍正圍繞著他忙碌。田午已經褪去了那身象征公子的袍服。他身形挺拔,如同出鞘的利劍,內裡是一襲漆黑如夜、質地卻異常堅韌光滑的深衣底襯。
兩名內侍從巨大的漆盒裡,捧出一件通體赤紅如焰的袍服!那紅並非普通的朱紅,而是深到幾乎發暗,帶著一種曆經沉澱的王者氣象。袍服上,以更加深沉發黑的玄色絲線密密地繡滿了形態各異、充滿力與美的蟠龍紋樣!蟠龍盤旋,或隱或顯,虯勁的身軀間點綴著以細如發絲的金線勾勒的雲紋!燈光下,玄紋深沉內斂,金線灼灼閃爍,如同黑暗蒼穹中浮動的星辰與雲海!一種沉重無比、仿佛能鎮壓整座臨淄宮闕的氣魄,從那袍服上無聲擴散開來!
田午任由內侍將這件重量非凡的赤玄蟠龍袍披在自己身上。衣料傾瀉而下,帶來一種冰冷的摩擦感。玄紅的主色調映在銅鏡裡,在他冷峭的臉上蒙上一層神秘而威嚴的光影。
最後一件飾物被捧出。那是一頂前所未見的冠冕!主體是厚實純黑的玄玉,莊重深邃。冕板向前延伸出威嚴的出旒,板上不是常見的十二道旒珠,而是整整十二條!每條旒串皆由九顆拇指蓋大小、渾圓飽滿、閃爍著溫潤卻不容忽視的深海幽藍光澤的頂級青金石組成!更令人側目的是,旒串之間,竟間隔鑲嵌著四顆指肚大小、切割成菱形、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透明晶體!純淨無暇,光芒折射,如同凝固的水滴!
內侍們屏住呼吸,將這件凝聚了僭越之權柄的玄玉青金冠冕,小心翼翼、穩如磐石般地安放在了田午的頭頂!
就在那頂凝聚了無上尊榮的玄玉青金冕完全戴穩的同一刹那!
門外!
沉重的腳步聲驟然響起!四名最精銳的田午心腹重甲武士麵無表情,抬著一具擔架!擔架之上,正是剛被清洗去血汙、頸骨以暴力板正、但頭顱依然詭異地歪斜著、麵色青白僵硬的田喜屍身!
一名武士上前一步。他動作精準如磐石,雙手捧起一頂形製奇特、打磨得如同明鏡的覆麵銅胄——胄頂本該是纓飾的位置,卻突兀地空無一物,仿佛一直在等待什麼!
他沉默而沉穩地,將這頂冰冷的、頂部凹陷的銅胄,極其端正、如同執行某種神聖儀式般,穩穩地,套在了擔架上——田喜那顆早已僵冷、扭曲的頭上!
銅胄的覆麵嚴絲合縫地掩蓋住了田喜那張僵硬泛青、因臨死前極端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隻留下頸部與下顎的銜接處一道深色僵硬輪廓線。冰冷的銅胄覆蓋著毫無生氣的冰冷頭顱。這具組合散發出一種混合了金屬、死亡、與絕對威權的冷酷意味,冰冷刺骨。
田午——齊國的新主宰者緩緩轉身,麵向門口。那頂玄玉十二旒的冠冕在爐火光線下流轉著威嚴、深邃、又帶著一絲癲狂光芒。目光毫無波瀾地掃過擔架上那冰冷詭異的組合物。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最終冰冷地刻在了他線條冷硬、如同玉石雕琢而成的唇角。
冠冕之巔,四枚菱形晶石閃爍著冰冷而絢麗的光芒,如同凝結的冰露,冷冷俯視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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