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到底還是擠破了雲層,漏下些慘白的光,照著濕漉漉的暗巷。水窪映著破碎的天,倒比真的天色還亮堂些。空氣還是黏糊糊的,但那股子暴雨後的土腥氣,總算是把連日來的黴爛味兒衝淡了一點。
林凡推開房門,院子裡空蕩蕩。石桌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扣著早飯的碗,廚房裡也沒動靜。他心下一沉,快步走到趙蓉房門口,敲了敲:“趙姑娘?”
裡頭沒人應。他手上加了點力,門沒閂,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房裡收拾過,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上那隻她常用來梳妝的、邊緣磕掉一塊漆的木匣子不見了。窗戶關著,屋裡冷冷清清,沒了人氣兒。
走了。
林凡站在門口,心裡頭說不上是意外,還是鬆了口氣,或者兩者都有。他早該想到的。昨夜那死寂,今晨這空蕩,還有她近來那些藏不住的焦灼和閃爍的眼神。那塊叫做雷吼坳的餌,太香了,香到足以讓一個在恐懼和絕望裡泡得太久的人,昏了頭去咬鉤。
他走進去,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房間,最後落在床褥枕頭底下,露出一點紙角。抽出來,是張皺巴巴的、從舊賬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麵用炭條歪歪扭扭寫了幾行字,字跡有些抖:
“林公子:見字如麵。蓉兒思前想後,此間日子,終非長久之計。公子大恩,容當後報。今聞西邊或有轉機,蓉兒決意前往一探,若能成事,或可解你我困厄。公子勿念,更勿來尋。此行吉凶未卜,若蓉兒有幸得返,再與公子相見。若有不測,便當蓉兒命該如此,亦不悔。趙蓉留。”
轉機?不悔?
林凡捏著那張輕飄飄的紙,指尖用力,紙邊皺了起來。蠢。他在心裡罵了一聲,不知道是罵趙蓉的魯莽,還是罵自己明知如此卻攔不住的無力。她根本不知道“雷吼坳”是什麼地方,不知道那些王前輩之流是些什麼貨色,更不知道那報酬背後,沾著的可能是什麼。
可他能怎麼辦?追上去?把她從那些亡命徒手裡拽回來?以他現在的狀態,去了又能怎樣?彆說救人,自身都難保。
但他又想起她遞過來的那個裝著靈石的錦囊,想起她強作鎮定時眼底的驚惶,想起她夜裡壓抑的驚夢……她救過他,收留過他,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給過一處遮風擋雨的角落。這份情,是實實在在的。
紙在手裡揉成了一團。林凡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胸腔裡那股子熟悉的滯澀感還在,但左臂經脈裡新近打通的那一絲微弱順暢,卻也真實存在著。
去,凶多吉少。不去,良心難安。更何況,趙蓉若是真出了事,他之前那個為她報仇的承諾,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連眼前人都護不住,談何日後向那兩位仙帝討公道?
他睜開眼,眸光沉靜下來,深處卻有什麼東西在凝聚,像蒙塵的劍,被用力擦亮了一角。他轉身回房,迅速收拾了幾樣東西:剩下的幾顆潤脈丹,周掌櫃結算的零散靈石,那本破舊的《雜氣論》,還有用布條仔細纏好、背在身後的古劍。
最後,他從懷裡掏出那塊玄紋鐵精碎片,握在手心。冰涼的觸感傳來,帶著一絲微弱卻堅定的鋒銳共鳴。他將碎片貼身放好,推門而出。
院門在身後關上,吱呀一聲,像是切斷了什麼。巷子裡已經有了行人,大多是和昨日一樣麻木的麵孔。林凡沒有理會任何目光,步子邁得很快,卻異常沉穩,朝著巷口方向走去。
他得先弄清楚,“雷吼坳”到底在哪兒,那些人,又走了多久。
楓晚鎮的霧氣,到了晌午,終於被逐漸硬氣起來的日頭驅散了大半。西山那墨綠色的輪廓重新清晰起來,隻是山腰往上,依舊纏繞著幾縷不肯散去的灰白雲帶,看著有些陰沉。
鎮上關於昨夜和今晨的議論更多了,有鼻子有眼。有的說驚雷崖的大修士已經進了山,正在降妖除魔;有的說聽到山裡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地動山搖;還有膽子大的樵夫信誓旦旦,說清晨霧濃時,看見好幾撥人,穿著打扮各異,都悄悄摸進了西山不同的山口,肯定不止一夥人在打那寶貝的主意。
客棧裡,姬明月托著腮,有點無聊地用筷子戳著碗裡剩下的一粒花生米。霧散了,戲卻沒看成,因為根本看不清山裡發生了什麼。隻能偶爾感覺到那邊傳來一陣陣不穩定的靈氣波動,時而暴烈如雷,時而沉滯如淵,攪得人心癢癢。
“這磨磨唧唧的,到底打沒打起來啊?”她嘀咕。
沈無爭坐在對麵,麵前攤開一本新的地方誌,看得似乎很專注。聞言,頭也不抬:“陣未破,門未開。此刻爭鬥,多在門外。”
“那就是還在找門鑰匙,或者砸門呢?”姬明月把花生米丟進嘴裡,“你說,那古陣裡頭,到底藏著什麼?值得這麼些人打破頭?”
“雷氣凝聚之地,所藏之物,不外乎幾種。”沈無爭翻過一頁,“上古雷修遺寶,淬體煉神的雷池,蘊含雷霆法則的奇異生靈,或是鎮壓著什麼與雷霆相克、卻又不得不借雷力消磨的凶邪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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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種可能,讓姬明月挑了挑眉:“凶邪?那這幫人急著進去,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