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偉那句“運人”和“零件”如同兩塊冰,砸在安全屋凝滯的空氣裡,寒意瞬間浸透了每個人的骨髓。他隨後緊抿嘴唇、渾身顫抖的恐懼,更印證了這簡短詞語背後所代表的、遠超想象的黑暗。
餘年沒有逼迫趙偉。他退出房間,讓醫護人員給趙偉用了少量鎮靜劑,幫助這個精神瀕臨崩潰的人暫時休息。隨後,核心團隊在隔壁房間進行了緊急分析。
“運人……‘零件’……”蘇晴重複著這兩個詞,臉色難看,“結合之前曉芸聽到的‘貨’,還有金瀾舊碼頭可能存在的‘處理’點……這指向的,恐怕不僅僅是非法拘禁或強迫勞動。”
林曉聲音發緊:“在司法實踐中,‘零件’這個隱語,有時會指向……”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器官非法摘取和販賣。”
房間裡一片死寂。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這個最壞的可能性被清晰地說出來時,那股殘酷的血腥味依然讓人難以承受。這不再是經濟犯罪,甚至不止是普通的人口販賣,而是涉及人體器官、踐踏最基本人倫底線的重罪。
“長生健的殘餘網絡,楚嘯天過去觸碰過的醫療灰色地帶,加上興達勞務對‘有用的人’的控製……”老周梳理著線索,語氣沉重,“他們很可能構築了一條從誘騙、控製、篩選、到最終……‘處置’的完整黑色產業鏈。趙偉這樣的技術人員,或許是作為‘有用的人’被控製利用,而其他不具備特殊技能的,可能就……”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省略號代表的是什麼。
程日星調取了近期金瀾及周邊地區所有醫院的異常醫療廢棄物記錄、私人診所的非法手術舉報,甚至暗網中某些特定區域的交易信息流。在老周的模型輔助下,他們試圖捕捉任何可能與“器官”運輸、儲存相關的蛛絲馬跡。
同時,針對“興達勞務”及其關聯公司的資金流向分析也變得更加緊迫。如果存在如此駭人聽聞的罪行,其資金流動必然更加隱蔽和複雜,並且可能與境外某些特定的醫療或研究機構存在勾結。
安全屋外,無形的對抗也在升級。程日星監測到數次針對周邊網絡的高強度掃描,對方顯然並未放棄,正在瘋狂尋找趙偉的藏身之處。鐵桶般的防禦承受著持續的壓力。
趙偉在鎮靜劑效果過去後,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但依舊沉默寡言,對任何試探性的詢問都報以極大的警惕。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蜷縮在自己的世界裡。
直到周曉芸端著熬好的粥,再次走進他的房間。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粥放在床頭,然後坐在離床稍遠的椅子上,拿起一本隨身帶來的舊書,安靜地翻看。她沒有看他,沒有試圖詢問,隻是存在著。
起初,趙偉充滿戒備。但長時間的靜默,隻有書頁翻動的細微聲響和周曉芸平靜的呼吸,讓他緊繃的神經一點點鬆弛下來。他偷偷打量著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她身上有一種與他類似的、被陰影籠罩過的氣質,但眼神深處,卻又有些不一樣的東西。
幾天下來,周曉芸每天定時送來食物和水,偶爾會幫他調整一下窗簾,讓陽光不至於直射他的眼睛,依舊沉默。這種不帶任何目的的、近乎機械的照顧,反而慢慢消融著趙偉心防的堅冰。
第五天傍晚,周曉芸照例送來晚餐。在她準備離開時,趙偉突然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幾分恐懼:“你……你也受過他們的苦?”
周曉芸腳步頓住,沒有回頭,隻是極輕地點了點頭。
“……怎麼熬過來的?”趙偉問,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
周曉芸沉默了片刻,緩緩轉過身,看著趙偉,第一次主動開口,聲音很輕,卻清晰:“有人……把我拉出來了。”
她說完,便離開了房間。
就是這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話,像最後一把鑰匙,插入了趙偉鏽蝕的心鎖。那天深夜,當餘年例行來看他時,趙偉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用顫抖的手,從貼身的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指甲蓋大小的微型u盤。
“這……這是我在‘興達’被迫做係統維護時,偷偷備份的……”趙偉的聲音帶著哭腔,也帶著一種解脫般的決絕,“裡麵有部分……‘貨物’的轉運記錄,幾個隱秘的交接點坐標,還有……還有一部分資金的最終流向,指向海外幾個……醫療基金會。”
他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和淚水:“我沒辦法……他們拿我女兒威脅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人……”
餘年接過那枚尚帶著體溫的u盤,感覺重逾千斤。這不僅僅是證據,這是無數被吞噬、被拆解的生命的無聲控訴,是沾著血鏽的鏈條上,最關鍵的一環。
安全屋外,夜色更深。但屋內,一縷微弱的、卻足以照亮深淵的光,終於穿透了厚重的鐵幕,投在了那枚小小的u盤之上。真正的戰鬥,隨著這枚鑰匙的轉動,進入了全新的、更加殘酷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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