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號”在晨霧中悄然抵岸，程日星帶著一身海腥氣和滿腦子的謎團，以及存儲著寶貴數據的硬盤，回到了更加隱秘的新安全據點——一處位於廢棄工業園區地下、經過徹底電磁屏蔽和物理加固的舊倉庫。
慘白的應急燈下，團隊核心成員再次聚攏。周曉芸迫不及待地將硬盤接入分析係統，高清顯示器上開始回放那些模糊但關鍵的影像：黑色快艇鬼魅般的接近、“海風號”靜止的側影、人影移動的輪廓、以及快艇調頭駛入黑暗前最後幾秒的尾流軌跡。
“影像經過多幀增強和降噪處理，可以確認黑色快艇長約1215米，流線型設計，無明顯舷窗，船體噴塗深色吸波材料，航速估計超過35節，具備一定的隱身和高速突防特征。”周曉芸一邊操作一邊解說，“這不是普通的走私快艇，更像是……經過專業化改裝的特種用途船隻，常見於某些國家海岸警衛隊的攔截艇，或者頂級私人安保公司的資產。”
“能看出人員或‘貨物’特征嗎？”餘年緊盯著屏幕。
“太模糊了，無法分辨具體是人是物。但從移動姿態和輪廓大小判斷，更像是……人員交接。如果是標準尺寸的運輸箱，輪廓會更規整。”周曉芸調出幾個輪廓分析圖。
人員交接？這意味著“海風號”送出的，很可能不是“貨物”，而是“人”？是“醫生”點名要的“特殊訂單”——比如符合某種特征的受害者或試驗品？還是他們自己的人員輪換？
“聲紋分析結果出來了！”蜂鳥的聲音從通訊頻道傳來，他仍在進行後續數據處理，“黑色快艇的引擎聲紋特征非常獨特，高頻段有一個明顯的、周期性調製脈衝，這種特征通常出現在經過特殊調校以減少紅外特征和噪音的軍用或準軍用級高速柴油機上。我在幾個有限的公開聲紋數據庫裡做了初步比對，匹配度最高的樣本……來自五年前東南亞某次海上軍火攔截行動中繳獲的一艘改裝快艇，該快艇據信與一個活躍於馬六甲海域、為跨國犯罪集團提供運輸服務的‘幽靈船隊’有關聯。”
“幽靈船隊”……又一個陌生的、卻透著濃濃血腥味的名字。黑色快艇的技術特征，將“燈塔”及其運輸鏈，與更龐大、更國際化的黑產海上網絡聯係在了一起。
“那艘快艇離開後的航向，最終推算指向哪裡？”餘年問。
周曉芸調出電子海圖，根據程日星他們記錄的航向和速度，畫出一條粗估的航線延伸線。線條向西南方向延伸，穿過大片公海，最終指向……菲律賓巴拉望島以西、靠近南海九段線邊緣的廣闊海域。那片海域島礁星羅棋布，航道複雜，主權聲索重疊，是走私、偷渡和非法活動的天然溫床。
“‘北極星號’可能就藏匿在那片海域的某個地方，或者，那裡有他們的另一個中轉站，甚至……就是‘老客人’指定的最終交貨點？”蘇晴推測。
“有可能。”餘年點頭，“但這依然隻是猜測。我們需要更確切的情報來定位‘北極星號’，或者找到那個‘幽靈船隊’的更多蹤跡。”
這時，負責監控外部輿論和諾亞動向的林曉，臉色難看地插話：“諾亞的反擊升級了。他們剛剛開了一場高規格的線上投資者說明會，ceo親自出席，公布了一係列‘振奮人心’的臨床數據，但顯然是篩選過的，股價應聲大漲。同時，他們聘請了國際頂級的危機公關和律所，開始對我們研究院和幾位核心成員發起一係列法律騷擾，包括向多個部門舉報我們‘非法調查’、‘侵犯商業機密’、‘誹謗商譽’，並聲稱掌握了我們‘與境外勢力勾結’的‘證據’。雖然都是誣告，但會牽扯我們大量精力和時間。”
“預料之中，這是資本的標準操作。”餘年冷笑，“用法律和輿論泥潭拖住我們。蘇晴，這部分交給你應對，以法律對法律，以程序對程序，堅決回擊，但不要被拖入細節糾纏。我們的核心，依然是抓住他們的命脈——非法人體試驗和跨國犯罪。”
“明白。”蘇晴眼神堅定。
“還有，”林曉補充，語氣更加擔憂，“我們之前試圖匿名聯係、提醒可能被‘清理’的那幾位諾亞前專家和‘遠帆信托’前員工……有兩個徹底失聯了，電話不通，社交賬號停更。另一個……剛剛公開接受了一家親諾亞的媒體采訪，聲稱自己當初的‘擔憂’是被‘斷章取義’和‘誤解’，並高度讚揚諾亞的科研實力和倫理操守，反過來指責我們‘彆有用心’。”
被收買，或者被脅迫了。
“看來‘清理’與‘封口’在同時進行。”老周的聲音從陰影裡傳來，帶著慣常的冷意，“軟硬兼施。我們的預警，可能反而加速了某些人的‘選擇’。”
“那個‘信天翁’呢？有新的動靜嗎？”餘年問。
周曉芸搖搖頭：“這個代號相關的網絡活動非常隱蔽，幾乎沒有留下可追蹤的痕跡。但‘灰狼’供出的那個中間人競價模式……我反向追蹤了近期幾個與諾亞、‘燈塔’相關的黑市情報交易匿名論壇，發現有幾條高價求購‘海上異常活動坐標’、‘特定基因樣本運輸路線’、‘中國某法律團隊動向’的懸賞，發布時間就在我們安全點遇襲前後，發布者ip經過多重跳板，但最後指向的某個虛擬服務器集群，與楊麗婭過去某個已廢棄的聯絡點使用的服務商有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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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楊麗婭的陰影！她即便不是“信天翁”，也與這個情報市場的活躍密切相關。
“她在持續買賣情報，同時觀察所有人的反應。”餘年判斷，“‘觀潮’……觀的是生死搏殺的潮。她想知道，在壓力、背叛和新的威脅下，我們會如何選擇，諾亞和‘燈塔’又會如何反應。她在收集數據，評估價值，或許……在等待某個最佳的介入或收割時機。”
這種被更高層次獵手窺視的感覺，令人極其不適，卻也無可奈何。他們此刻就像漩渦中的船隻，既要對抗眼前的驚濤駭浪——諾亞的反撲、燈塔的威脅，又要提防水下更龐大的陰影——國際黑產、楊麗婭之流，還要小心不被漩渦本身吞噬。
“核心任務不變。”餘年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第一，利用新獲得的聲紋特征和航向線索，全力追蹤黑色快艇和‘幽靈船隊’，嘗試定位‘北極星號’或其下一個可能的停泊點。曉芸，這需要你調用更深入的情報資源和算法。”
“明白，我會嘗試接入一些海事監控的深層數據流，並利用聲紋特征在相關海域的曆史數據中進行回溯比對。”周曉芸點頭。
“第二，許婕的圖紙和‘灰狼’關於‘燈塔’內部結構的零碎信息，進行整合分析，建立更完善的虛擬模型，尋找除了通風管道之外，可能存在的其他薄弱點或入侵路徑。”
“第三，法律戰和輿論戰不能停，但策略要更靈活。蘇晴、林曉，可以考慮拋出部分我們掌握的、關於諾亞早期試驗中已知不良反應的真實案例，注意隱去可追溯身份的信息，製造專業領域內的質疑，動搖其‘安全有效’的虛假光環。同時，將襲擊事件與諾亞關聯的輿論做實，逼迫警方更深入調查襲擊者背景，看能否扯出與諾亞或‘遠帆信托’的資金聯係。”
“第四，”他看向老周和程日星，“加強所有人員、尤其是許婕所在‘深海’安全點的絕對防護。對方一次突襲不成，很可能還有後續，或者改變策略。另外，‘灰狼’的審訊不能停，看能否榨出更多關於‘幽靈船隊’、‘信天翁’或者‘燈塔’內部安防的細節。”
分派完畢，眾人再次投入各自的工作。倉庫內隻剩下設備運行的輕微嗡鳴和鍵盤敲擊聲。
餘年走到牆邊，那裡掛著一幅巨大的、標注了密密麻麻記號和線條的世界地圖。他的目光從濱海市，移到那個公海上的坐標點，再順著黑色快艇的航向，滑向南海那片複雜的海域，最後，又回到代表諾亞生物總部和“遠帆信托”所在金融中心的標記上。
海陸空，法律與暴力，資本與罪惡，國內與國際……無數條線在此刻交織、碰撞、延伸。他們抓住的每一條線索，似乎都指向更深的黑暗和更多的敵人。
但地圖上，也有他們自己標注的一個個點：世誠律所、阿爾法科技案、青鸞項目、校園裸貸、錢永福的倒塌……那是他們一路走來，劈開的荊棘，點燃的火把。
漩渦雖急，但他們早已不是最初那艘隻能隨波逐流的小船。
他拿起筆，在地圖上海洋的某個位置，重重地畫下了一個新的問號，旁邊標注：“幽靈船隊？北極星？”
然後，在旁邊寫下一行小字：“潮湧時，方知礁石硬。”
風暴眼或許正在形成，但他們這塊礁石，也已曆經打磨。接下來的碰撞，將決定漩渦最終是吞噬一切，還是在堅硬的阻礙下，被迫改變方向，甚至……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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