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徹底吞沒了海麵,隻有“福遠號”自身的航行燈在墨黑中切割出幾道孤零零的光柱,以及駕駛艙內儀器屏幕散發的幽藍熒光,映照著幾張緊繃的臉。無線電頻道裡,“海洋探索者”號的聲音保持著一種程式化的友善,但那份友善之下,是精確到秒的距離詢問和每隔五分鐘一次的“狀態確認”。
“他們在定位我們,也在評估。”蜂鳥盯著通訊分析儀,上麵顯示著對方信號的強度和可能的發射源方向,“信號源在緩慢移動,從東南偏南方向靠近,但速度很克製,不像全速救援。”
“保持航向和速度,小幅度不規則漂移,模擬電子設備失靈後的自然狀態。”程日星低聲下令,“‘海燕’小隊,水下單元回收情況?”
“已回收,數據正在回傳。未發現新的水下可疑目標靠近。”負責操作的隊員彙報。
老海狗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眯眼望著窗外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忽然開口:“不對勁。他們問得太細了,對‘海底障礙物’的興趣,比對我們這條‘遇險’船的興趣還大。按常理,救援船應該更關注人船安全,催我們發精確坐標,準備拖帶或指引。可他們……”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確:對方更像是在核實某個“陷阱”是否被觸發,或者確認“闖入者”的性質。
就在這時,周曉芸的聲音從陸地指揮中心傳來,帶著一絲緊迫:“截獲到一段非公開頻段的短促加密通訊,發射源距離‘福遠號’約五海裡,方位東南。解密需要時間,但信號特征與‘灰狼’供出的‘幽靈船隊’內部通訊模式有部分吻合!”
“來了。”程日星和老海狗對視一眼。真正的“鬼”開始靠近了。
“海洋探索者”號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穩:“‘福遠號’,我們已確認你的大致方位,正在接近。請關閉非必要電子設備,包括主動聲呐和某些可能產生乾擾的科研儀器,以防加重你們的導航係統紊亂。我們會使用探照燈和甚高頻直接聯絡。”
關閉主動聲呐和科研儀器?這是標準的救援程序嗎?還是……想讓他們變成瞎子和聾子?
“按他們說的做,關閉主動聲呐和部分非核心科研設備偽裝電源。”程日星立刻回應,同時對著內部加密頻道快速補充,“但被動監聽陣列和緊急報警係統保持靜默運行。所有人,檢查武器和防身裝備,準備應對登船檢查。”
“福遠號”上幾盞代表科研設備的指示燈“無奈”地熄滅。船體更加安靜地漂浮在夜色中,仿佛真的成了一隻待宰的羔羊。
幾分鐘後,一道雪亮的探照燈光柱刺破黑暗,從東南方向的海麵上橫掃過來,最終定格在“福遠號”的船身。燈光後,一艘比“福遠號”略大、線條更顯硬朗的黑色船影緩緩駛入可視範圍。它沒有開啟標準的航行燈串,隻在船頭船尾各有一盞紅色警示燈在緩慢閃爍,船身沒有任何可見的標識,與“海洋探索者”這個溫馨的名字格格不入。
“‘海洋探索者’號,我們已目視到你。”程日星對著甚高頻說道,語氣帶著適當的如釋重負和一絲疲憊,“感謝前來。我們的電子係統仍然混亂,無法提供精確坐標。”
“收到。我們將靠幫,請準備好纜繩和接舷梯。”對方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清晰了許多,也冰冷了許多。
靠幫?直接接觸?
“同意靠幫,我們已準備。”程日星回應,同時對著艙內所有人打了個手勢。隊員們立刻分散到預定位置,有人去船側假裝準備纜繩,有人隱藏在艙門和通道的陰影裡。程日星和老海狗留在駕駛艙,但手都放在了最容易觸碰到武器的位置。
黑色船隻熟練地調整著角度和速度,緩緩貼近“福遠號”。借著對方探照燈的餘光,可以看到那船上影影綽綽站著七八個人影,都穿著深色衣服,看不清麵貌,但姿態緊繃,絕非普通船員。
兩船船舷輕輕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幾條帶鉤的纜繩被拋過來,迅速固定。
“我們需要登船檢查你們的受損情況,並核實人員身份。”一個身影出現在對方船舷邊,聲音正是之前通訊那人。他身材中等,穿著類似海事官員的製服,但樣式有些不倫不類,手裡拿著一個強光手電,燈光毫不客氣地在“福遠號”甲板和駕駛艙掃來掃去。
“當然,請。”程日星打開駕駛艙門,和老海狗一起走到舷邊,臉上掛著感激和困惑的混合表情。
三名“海洋探索者”號的成員敏捷地跳上“福遠號”甲板。為首的是那個穿製服的男人,麵容普通,眼神卻銳利如鷹,迅速掃過程日星和老海狗,又看向他們身後半開的駕駛艙門。另外兩人則更像打手,體格健壯,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甲板各處和黑暗的海麵。
“我是本區域的海事安全協調員,阿隆索。”製服男出示了一個證件夾,但燈光昏暗,根本看不清細節,“你們船上有六人?都是科研人員?具體從事什麼研究?”他一連串發問,語速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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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日星按照準備好的說辭回答,解釋他們是某個民間海洋環保組織的考察船,正在進行特定海域的微生物采樣和水文數據收集,並出示了幾份偽造的文件和證件。老海狗則在一旁用帶著口音的英語補充,抱怨著導航係統突然發瘋和遇到奇怪海底回聲的遭遇。
阿隆索聽著,目光在文件和兩人臉上來回移動,看不出信還是不信。他朝身後一名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朝駕駛艙走去。
“我們需要檢查一下你們的航行記錄和故障設備。”阿隆索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當然,這邊請。”程日星側身讓開,同時對藏在暗處的隊員發出微不可察的信號——放行,但密切監視。
那名手下進入駕駛艙,開始裝模作樣地檢查儀器。阿隆索則在甲板上踱步,手電光不時掃過船體、救生設備,甚至彎腰看了看船舷外側。他似乎在尋找什麼特定的痕跡。
突然,他停在船尾附近,手電光定格在船殼上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大約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斑點上。那是之前“福遠號”進行水下偵測時,無人單元回收口附近不小心蹭到的一點防鏽漆脫落痕跡,被特意用相似顏色做了舊化處理,混在斑駁的舊漆中,幾乎無法分辨。
但阿隆索注意到了。他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用手電仔細照了照。
程日星心中警鈴大作。這個痕跡是他們故意留的“破綻”之一,意圖是增加船隻“老舊”、“經曆過風雨”的真實感,但如果對方是極其專業的人士,可能會從中察覺到不協調——因為那處漆麵的老化程度和周圍有細微差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