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芸將“技術同源”的發現以最審慎的方式向餘年做了全麵彙報。不是在臨時找的角落,而是在她初步構建完成的“潔淨”分析環境的物理屏蔽室內。這裡沒有任何外部電子信號,對話僅通過原始的、經過特殊設計的振動傳聲裝置進行,確保不被任何可能存在的監聽技術捕獲。
彙報的內容比之前的簡報詳儘得多,包括了代碼特征比對的具體數據、與錢永福舊網絡底層架構的關聯分析模型、以及對這套技術體係可能具備的能力範圍和潛在目的的評估。她用儘可能客觀的語言描述了那個“技術軍工廠”的輪廓——一個或一群技術能力遠超普通犯罪組織、風格統一、其服務對象可能橫跨“秩序維護”與“黑暗庇護”的幽靈般存在。
餘年沉默地聽著,手指在冰冷的合金桌麵上無意識地劃動,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直到周曉芸說完最後一個字,屏蔽室內隻剩下通風係統幾乎不可聞的嘶嘶聲。
“所以,”餘年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我們麵對的,不僅是一個非法的生物科技公司和它的跨國犯罪網絡,還可能包括一個為他們,甚至可能也為‘鰹鳥’號背後力量,提供關鍵技術基礎設施支持的……‘第三方技術服務商’。”
“可以這樣理解。”周曉芸點頭,“這個‘第三方’本身可能沒有明確的善惡立場,或者其立場複雜到我們無法用簡單的二元劃分。他們提供的是‘工具’,而工具如何使用,取決於付錢的‘客戶’。”
“工具本身,尤其是如此高級的工具,往往就代表了某種立場和選擇。”餘年緩緩搖頭,“為錢永福提供核心防護,為埃利奧特·吳的係統設置高級標記,又可能為‘鰹鳥’號的指令鏈路加密……這個‘第三方’服務的客戶光譜,寬泛得令人不安。要麼他們唯利是圖,毫無底線;要麼……他們本身就是一個更龐大體係下的不同分支,在執行各自的任務,隻是恰好被我們撞見了交集。”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屏蔽室內踱了幾步:“你的防禦升級方案,進度如何?”
“核心框架已經部署,多層加密通訊和分布式存儲正在遷移數據。針對高級持續性威脅的監測陷阱已經布設了三分之一。”周曉芸彙報,“但完全生效還需要時間,而且……如果對方的技術能力真如推測,我們的防禦是否有效,需要實戰檢驗。”
“那就假設它一定會在某個時刻接受檢驗。”餘年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看向周曉芸,“從現在起,你獨立掌握的‘潔淨’環境,以及基於新發現構建的所有防禦和反製措施,是團隊最高級彆的‘技術盾牌’。除非我直接下達指令,否則,這塊盾牌的運作細節、防禦邏輯、甚至其存在本身,對團隊其他成員保持最高機密。你的直接聯絡人隻有我。能做到嗎?”
周曉芸沒有絲毫猶豫:“能。”
這意味著她將承擔更深的孤獨和更大的壓力,但她深知其必要性。她是握有對抗那“幽靈軍工廠”可能攻擊之盾的人,這麵盾牌的存在本身,就不能被潛在的攻擊者輕易探知。
“好。”餘年點頭,語氣緩和了些許,“‘陽光行動’那邊,埃利奧特·吳已經有反應了,開始動用學生或助理在輿論上辯護,這很好。說明他重視羽毛,也說明我們的方向是對的。法律函詢也發出去了,接下來是看相關機構的反應。這條線,我們繼續用‘陽謀’推進。”
他頓了頓,回到桌邊,手指敲擊著桌麵:“而許婕提供的‘脫靶率’和‘藍色光穿過扭曲螺旋’的新記憶碎片……價值巨大。它指向了一個關鍵:‘燈塔’內部有一套複雜的實時監控和乾預係統。這套係統不僅監控生理指標,很可能還實時追蹤基因編輯的效果和副作用。‘脫靶率’是基因編輯的核心風險指標,它的異常升高,觸發了某種警報,有可能是那個扭曲螺旋可視化警告,進而導致了‘甜味’氣體的釋放。”
“這是否意味著,‘甜味’氣體不僅僅是麻醉或致暈,可能還與抑製或‘處理’出現嚴重副作用的受試者有關?”周曉芸順著思路推測,“或者說,那套監控係統本身,就是‘醫生’篩選、評估甚至決定‘處理’方式的依據?”
“極有可能。”餘年眼神冰冷,“這解釋了為什麼‘醫生’需要‘清醒且有強烈情緒’的標本——強烈的情緒波動和應激反應,本身就可能影響生理數據和基因表達,他要觀察在極端狀態下,他的‘作品’或‘實驗品’會如何反應,數據如何變化。而一旦數據超出某個危險閾值,‘係統’就會自動或半自動地啟動‘乾預’。”
一個將活生生的人類置於精密儀器監控下,像觀察培養皿裡的細菌一樣觀察其基因變化和生命衰亡,並用冰冷的化學手段進行“乾預”或“清理”的恐怖圖景,愈發清晰地浮現出來。
“這套係統的存在,對我們有兩個意義。”餘年迅速歸納,“第一,它是‘燈塔’進行非法人體試驗的核心罪證之一,技術含量高,難以偽造。第二,它可能是一個潛在的突破口。任何複雜的自動化或半自動化係統,都有軟件、硬件、以及操作者。隻要能找到其係統架構的弱點,或者接觸到其操作或維護人員,就可能從內部瓦解它,或者獲取最直接的犯罪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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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從技術角度嘗試分析這類係統可能的架構和弱點嗎?”周曉芸問。
“可以,但必須絕對小心,在‘潔淨’環境裡進行,使用完全公開或反向工程得來的信息,不要做任何可能被視為‘攻擊準備’的主動探測。”餘年叮囑,“重點是為可能的物理接觸或內部策反提供技術建議。”
“明白。”
“另外,”餘年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許婕的記憶正在恢複,而且越來越具象化、技術化。這是個機會,但風險也極高。蘇晴和心理團隊必須把握好節奏,絕不能讓回憶過程再次對她造成毀滅性衝擊。我需要一份詳細的、關於如何安全引導和利用許婕潛意識信息的方案,由你、蘇晴和心理專家共同製定,經我批準後執行。”
分派完任務,屏蔽室內的氣氛依舊凝重,但目標已然清晰。他們要在多條戰線上同時推進:用“陽光行動”和合規壓力從外部施壓埃利奧特·吳及其關聯網絡;利用許婕的記憶和技術分析,深化對“燈塔”內部運作的理解並尋找弱點;由周曉芸獨立構建並守護最高級彆的技術防禦,應對那個隱形的“技術軍工廠”可能帶來的威脅。
“還有一件事,”餘年準備離開時,忽然回頭,“‘鰹鳥’號事件後,趙老那邊沒有任何新的直接或間接消息傳來嗎?”
周曉芸搖頭:“沒有。公開或半公開渠道都沒有監測到相關動向。‘鰹鳥’號本身在完成那次‘驅離’後,也已返回其常規巡邏區域,再無異常。”
“沉默……”餘年沉吟,“要麼是覺得一次警告已足夠,要麼……是在觀察我們接下來的反應,或者,在等待其他事情發生。”
他不再多說,轉身離開了屏蔽室。周曉芸獨自留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之間,麵前屏幕上流淌著無聲的代碼和加密的數據流。她感到肩上的壓力前所未有地沉重,但心中那簇屬於技術探索者和守護者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冷靜和堅定。
她知道,自己守護的不僅是數據和安全,更是這條艱難道路上,團隊賴以存續和前進的“燈塔”自身不被更高層次黑暗吞沒的微光。彙流已經開始,抉擇已然做出,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是刀刃上的舞蹈。
而在“深海”安全點的柔和燈光下,許婕剛剛完成了一次沒有噩夢的淺眠。她醒來時,眼神少了幾分慣常的空茫,多了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索意味。她看向護士,罕見地主動開口,聲音依舊細弱:“那張……有螺旋的卡片……還能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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