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樂部裡彌漫著現磨咖啡和新鮮牛角包的香氣。施密特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正在看《新蘇黎世報》的財經版。他穿著深灰色西裝,表情專注,完全看不出昨晚在倫敦經曆了什麼。
楊麗婭和餘年走到桌前。
“施密特先生,早安。”楊麗婭用德語說,聲音溫和。
施密特抬起頭,看到楊麗婭時眼神微凝,但很快恢複平靜。當他看到餘年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認出了昨晚那個“並購法律顧問”。
“兩位有什麼事?”他的語氣冷淡而疏離。
“關於艾米麗的藥。”楊麗婭開門見山。
施密特的表情瞬間僵硬。他放下報紙,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很低:“你們是誰?”
“能幫你解決問題的人。”楊麗婭在他對麵坐下,餘年站在她側後方,像個沉默的護衛,“諾亞資本倒台後,‘安布雷拉’生物技術公司被‘鳳凰製藥’收購。我是鳳凰製藥獨立董事的朋友。我可以安排,讓艾米麗的治療以合法的臨床研究受試者身份繼續,費用由研究基金承擔。”
施密特盯著她,眼神銳利:“條件?”
“銀行保險箱b1709。我們需要裡麵的音頻文件。”
沉默。施密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俱樂部的背景音是刀叉輕碰的脆響和低語聲,一切都那麼正常,隻有這張桌子上的對話關乎著幾個人的命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那些文件……”施密特緩緩開口,“租用人是遠帆信托,我隻是管理人。如果我擅自授權調閱,會違反信托協議。”
“但如果租用人涉嫌犯罪,管理人有責任保護資產安全。”楊麗婭接過話,“那些音頻文件,是跨國人體試驗的原始證據。如果繼續留在保險箱裡,一旦被執法機構查獲,整個信托都可能被認定為犯罪工具。到時候,你失去的不僅是工作,還有自由。”
軟硬兼施。既提供出路,也指明絕境。
施密特閉上眼睛。幾秒鐘後,他睜開眼,看向餘年:“你們要那些文件做什麼?”
餘年終於開口,聲音平靜:“讓那些被記錄下來的痛苦,不被遺忘。讓施加痛苦的人,付出代價。”
很簡單的回答,但施密特似乎聽懂了。他點了點頭,不是對答案的讚同,而是對某種決心的理解。
“授權需要我的電子簽名和動態密碼。”他說,“動態密碼每六小時更換一次,我隻能在銀行的內部終端上獲取。現在這個時間……”他看了眼手表,“我需要去銀行辦公室。”
“我們可以等。”楊麗婭說。
施密特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授權之後,我會立即辭職。這個行業,我已經待夠了。”
“明智的選擇。”楊麗婭說。
施密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他沒有再看他們,徑直走向俱樂部出口,背影顯得有些佝僂。
餘年看著他離開,輕聲說:“他會配合嗎?”
“會的。”楊麗婭依然坐著,“因為他沒有選擇。而且……他可能真的已經厭倦了。”
她端起施密特留下的半杯咖啡,喝了一口,然後皺起眉:“涼了。”
這個動作很自然,自然到讓餘年有些恍惚——仿佛他們不是在進行一場危險的交易,而是普通的早餐會麵。
“等拿到文件,”楊麗婭放下杯子,“你們打算怎麼用?”
“公開一部分,作為輿論武器。保留核心證據,用於國際刑事法院的訴訟。”餘年說,“但最關鍵的,是找到那些受害者的身份,聯係他們的家人,給他們一個交代。”
“家人……”楊麗婭低聲重複,“有些受害者,可能已經沒有家人了。就算有,知道真相也許比不知道更殘忍。”
“但他們有權利知道。”餘年說,“遺忘是第二次謀殺。”
楊麗婭抬起頭看他。晨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讓她的輪廓顯得有些朦朧。“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麼嗎,餘年?”
“什麼?”
“你相信‘權利’這種東西存在。”她說,“在這個一切都可以交易的世界裡,你還相信有些東西是無價的。”
這話裡有諷刺,也有悲哀,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羨慕。
餘年在那一刻,忽然很想問她:那你呢?你相信什麼?
但他沒有問出口。有些問題,答案可能太沉重,不適合在這個陽光明媚的蘇黎世早晨討論。
二十分鐘後,程日星在加密頻道通知:“施密特完成了授權。銀行的文件處理部門已經收到指令,正在調閱b1709保險箱的文件。掃描和加密傳輸需要一小時。”
“傳輸終端地址確認了嗎?”蘇晴問。
“確認了。我在銀行附近租用了一個臨時辦公室,用假身份登記了網絡服務。文件會傳輸到那裡的安全服務器,然後自動轉存到我們的雲端。物理終端在傳輸完成後會自動格式化。”
“施密特呢?”
“他回到辦公室,提交了電子辭職信,理由是‘健康問題’。銀行人力部門已經受理。”程日星停頓了一下,“但他離開銀行時,有兩個穿西裝的男人跟上了他。不是銀行安保,看氣質更像是……私人安保公司。”
楊麗婭的聲音插了進來:“楚嘯天的人。施密特辭職,他們肯定察覺了。跟蹤是為了確認他是否泄露了什麼。”
“他有危險嗎?”餘年問。
“暫時沒有。楚嘯天不會在蘇黎世市中心動手,太引人注目。但他們可能會‘勸說’他離開瑞士,去某個容易控製的地方。”楊麗婭說,“我們需要在他被控製前,把他和他女兒保護起來。”
“怎麼保護?”
“我來安排。”楊麗婭說,“我在瑞士有幾個可靠的資源。施密特父女可以去盧塞恩湖邊的一個安全屋,那裡有醫療設備,也可以繼續治療。等風頭過了,他們可以換個身份去加拿大或澳大利亞。”
她說得很自然,仿佛早就準備好了這個方案。
餘年想起她之前說的“讓他為女兒的錯誤選擇付出代價,但不必付出女兒的生命”。她不隻是說說而已。
“費用呢?”餘年問。
“楚嘯天信托的‘運營成本’裡,有一筆三百萬瑞士法郎的‘應急儲備金’,按規定用於處理突發法律事件。”楊麗婭語氣平淡,“施密特作為管理人,有權動用。他會用這筆錢支付自己的‘突發健康問題’治療和康複,合情合理。”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用楚嘯天自己的錢,保護背叛他的人。
餘年忽然覺得,楊麗婭比自己想象中更擅長這種遊戲——在規則的縫隙裡找到出路,在黑暗的邊緣點亮微光。
“文件開始傳輸了。”程日星的聲音打斷了思緒,“預計四十五分鐘完成。”
等待開始了。
四人——街對麵咖啡館裡的蘇晴和程日星,俱樂部裡的楊麗婭和餘年——在各自的角落裡,等待著那些被鎖在保險箱裡三年的聲音,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窗外的蘇黎世漸漸蘇醒,電車穿梭,行人匆匆。沒人知道,在這個平靜的早晨,一些被埋葬的真相正在被挖出,一些被遺忘的生命正在被記起。
而有些潮水的方向,正在悄然改變。
喜歡明暗法則請大家收藏:()明暗法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