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班霍夫大街一號,瑞士信貸銀行總部的灰色花崗岩大樓在清晨的薄霧中肅然矗立。這裡是全球離岸金融的中心之一,無數秘密被鎖在地下深處的金庫裡,與世隔絕。
街對麵的咖啡館二樓角落,餘年、蘇晴、程日星坐在靠窗的位置,三杯咖啡早已冷透。桌上的平板電腦顯示著銀行建築的三維模型,程日星的手指在上麵標記出幾個紅點。
“金庫入口在地下三層,需要經過三道門禁。”他的聲音壓低,“第一道:前台登記和訪客牌;第二道:電梯生物識彆;第三道:金庫區雙重身份驗證。我們拿到的施密特的指紋和密碼卡,隻能過第三道。”
蘇晴看著模型:“前兩道怎麼解決?”
“正常流程需要施密特本人預約,銀行確認,前台會提前準備訪客牌。訪客牌裡有芯片,記錄預約信息和出入時間。”程日星調出一份內部流程文檔,“但有個漏洞——如果訪客牌丟失或損壞,前台可以根據預留信息重新製作一張臨時牌。製作時間是十五分鐘,需要‘緊急聯係人’電話確認。”
“施密特的緊急聯係人是誰?”
“他妻子。住在蘇黎世湖邊,距離這裡四十分鐘車程。”程日星說,“理論上,我們可以偽造她妻子的聲音通過電話確認,但風險太高。銀行的確認電話會全程錄音,事後追查容易暴露。”
餘年沉默地看著窗外。銀行門口已經有零星的職員進入,穿著深色西裝,步履匆匆。清晨七點半,離銀行正式開門還有一個小時。
“還有一個辦法。”蘇晴忽然說,“不用進金庫。”
兩人看向她。
“保險箱業務有一個‘遠程文件調閱’服務。客戶可以授權銀行職員,從保險箱中取出特定編號的文件,掃描後通過銀行內部的安全網絡發送到指定終端。”蘇晴調出服務條款,“施密特的信托是銀行頂級客戶,有這個權限。我們不需要進金庫,隻需要讓他‘授權’調閱b1709保險箱裡的文件。”
“怎麼讓他授權?”
“威脅。”蘇晴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施密特有太多秘密——不僅是‘生命方舟’。他的信托為全球至少十七個高風險客戶管理資產,其中不乏獨裁者和犯罪集團。如果這些信息泄露,不僅他的職業生涯終結,他本人可能麵臨刑事指控。”
餘年搖頭:“威脅隻能讓他配合一次,但也會讓他徹底倒向對方,事後必然報複。”
“那就讓他‘自願’合作。”楊麗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三人回頭,看見她站在樓梯口,穿著米色風衣,頭發紮成利落的馬尾,手裡提著一個公文包。她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找到這裡的,沒人察覺。
她在空位上坐下,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個平板,放在桌上:“施密特有一個秘密。他的女兒艾米麗,在倫敦帝國理工學院讀醫,去年被診斷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目前在使用一種還在臨床試驗階段的靶向藥物,效果很好,但費用昂貴且未進入醫保。”
蘇晴皺眉:“這算什麼秘密?”
“藥物的研發方,是諾亞資本控股的一家生物技術公司。”楊麗婭調出一份病曆和藥物記錄,“諾亞倒下後,那家公司被清算,藥物供應中斷。施密特通過信托的特殊渠道,以‘科研合作’名義繼續獲取藥物,每年花費超過八十萬瑞士法郎,全部從信托的‘運營成本’中支出——這是違規操作,足以讓他丟掉工作並麵臨欺詐指控。”
咖啡館裡安靜下來。遠處傳來電車的鈴聲。
“你怎麼知道這些?”程日星問。
“因為我曾是‘觀潮者’。”楊麗婭看著他,“觀潮者的工作,就是知道所有人的秘密,但不一定說出來。直到……潮水的方向值得我開口。”
餘年看著屏幕上的病曆照片。艾米麗·施密特,二十一歲,金發碧眼,笑得很燦爛。拍攝時間是確診前三個月。
“用他女兒威脅他?”餘年的聲音很冷。
“不。”楊麗婭搖頭,“給他一個交易。我們幫他解決藥物供應問題——諾亞倒台後,那家生物技術公司的核心研發團隊被另一家公司收購,我有渠道可以讓他們繼續提供藥物,走合法程序。作為交換,他‘授權’我們調閱保險箱裡的文件。”
“你會幫他?”
“為什麼不會?”楊麗婭看著餘年,“摧毀一個父親,並不能讓世界變得更好。讓他為女兒的錯誤選擇付出代價,但不必付出女兒的生命。這比單純的威脅更有用,也更……人道。”
她說“人道”這個詞時,語氣有些微妙,仿佛在自嘲,又仿佛在提醒什麼。
蘇晴觀察著楊麗婭。這個女人對細節的掌控、對人性的洞察、以及在冷酷與憐憫之間的平衡,都讓她感到一種複雜的敬佩和警惕。
“你計劃怎麼做?”蘇晴問。
“我去見他。”楊麗婭說,“就現在。他在銀行對麵的私人俱樂部用早餐,每天八點前都在那裡。我有十分鐘說服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如果他拒絕呢?”
“他不會。”楊麗婭收起平板,“一個願意為女兒冒職業風險的父親,比我們想象的要好預測得多。而且……”她頓了頓,“他討厭楚嘯天。三年前楚嘯天入獄時,信托險些被牽連,施密特費了很大力氣才保住職位。他對楚嘯天沒有忠誠,隻有生意。”
她站起身,看向餘年:“你和我一起去。他需要看到‘買家’是誰。但你不能說話,隻能觀察。”
餘年點頭,起身。
“等等。”蘇晴開口,“餘年,我們需要單獨談談。”
她的語氣平靜,但眼神裡有不容拒絕的堅持。楊麗婭看了兩人一眼,禮貌地點頭:“我在樓下等。五分鐘。”
她轉身下樓,腳步聲消失在木質樓梯間。
咖啡館角落隻剩下三人。
“你要說什麼?”餘年看著蘇晴。
蘇晴沒有立刻回答,她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程日星意識到氣氛不對,低頭假裝操作電腦,耳朵卻豎著。
“這次行動,”蘇晴緩緩開口,“從一開始,你就在聽從楊麗婭的安排。克拉裡奇酒店、施密特的習慣、密碼卡的獲取方式……都是她設計的。而現在,連談判的策略和籌碼,也是她提供的。”
“她確實提供了關鍵信息。”餘年承認。
“我不是在質疑她的能力。”蘇晴看著他,“我是在問,你為什麼這麼信任她?一個自稱‘觀潮者’,背景複雜,立場不明的人。僅僅因為她給了幾條信息?”
餘年沉默。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信任往往不是理性的計算,而是感覺的累積——那些精準的情報、那些關鍵時的援手、那些在行動中展現出的默契、還有她提到受害者錄音時的語氣……
“她有她的理由。”餘年最終說,“我能感覺到,她的目標和我們一致。”
“一致到什麼程度?”蘇晴追問,“摧毀‘生命方舟’?揭露楚嘯天?還是……其他的東西?”
餘年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蘇晴看著他,眼神裡有擔憂,也有一種更複雜的情緒。“餘年,我相信你的判斷。但如果這次行動失敗,暴露的不僅是我們,還有整個研究院。趙老可以容忍我們調查楚嘯天,但不會容忍我們破壞他的‘觀潮者’體係。楊麗婭如果倒向我們,就意味著與趙老決裂。這個後果,你考慮過嗎?”
“考慮過。”餘年說,“但如果因為害怕後果就放棄行動,我們一開始就不會成立研究院。”
這句話讓蘇晴微微一愣。她看著餘年,忽然意識到,無論有沒有楊麗婭,他都會走這條路。楊麗婭的出現,隻是讓這條路多了一種可能,也多了一層風險。
“好。”蘇晴點頭,“去做你該做的事。程日星和我會在這裡提供支援。但餘年……”她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聲音很輕,“無論發生什麼,記得回來的路。”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領,動作自然,像做過無數次。然後退開一步,回到座位。
餘年看著她,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他轉身下樓。
程日星在餘年離開後,才小聲問:“蘇晴姐,你……不擔心嗎?”
蘇晴重新看向窗外。樓下街道上,餘年已經和楊麗婭會合,兩人並肩走向街對麵的俱樂部。晨光中,他們的背影看起來很協調——都是黑色的衣著,都步伐堅定,都帶著那種在危險邊緣行走的人特有的警覺和從容。
“擔心。”蘇晴輕聲說,“但我擔心的不是任務失敗。我擔心的是……”她沒有說完。
有些話,說出來就太沉重了。
她拿起咖啡杯,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