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街麵上的小冷風,卷著地上的落葉打轉。
他縮了縮脖子,把肩膀上的包袱拽了拽,一頭紮進風裡。
行人都裹緊衣服快步走著,商販的叫賣聲在冷風裡顯得格外響亮。
走了沒幾步,就在街上找到一家掛著“漢口丹江”招牌的‘過載行’客棧。
這些過載行客棧,就是某個地方的商會開辦的。
可以給客商提供住店、存貨、買票和介紹買賣的地方,門麵不大,裡麵地方倒不小。
他邁進門,夥計趕緊起身招呼。
章宗義直接問:“有沒有最快開往丹江龍駒寨碼頭的船?”
夥計翻了翻船期簿,抬頭說:“明兒一早,漢陽碼頭正好有船上行去龍駒寨。客官您要是趕得及,還剩下一個艙位。”
章宗義馬上拍板定下艙位,付了船票錢。
夥計飛快的登記好,告訴章宗義,要是住在客棧裡,明早店裡有馬車送客人直接去碼頭,不用自己趕路。
章宗義一想,這很方便,便點頭答應,接著辦了入住,提著包袱,徑直走向後院客房。
清晨,漢江的霧,像一鍋沒煮開的米湯,又稠又渾。
漢口碼頭在霧裡早就醒了,吱呀吱呀的搖櫓聲,帆影來回晃動。
一艘裝滿藥材、布匹的柏木船正要開船,逆著水往上遊走,奔西北邊的丹江龍駒寨去。
船家姓陳,是個在江上漂了三十年的老手。
他站在船頭,看著最後一位客人踩著跳板上船——那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小夥,穿著青布棉袍,背了個包袱。
“先生坐穩嘍,咱們這就開船!”陳船家吆喝一聲,解開纜繩撐起竹篙,沉甸甸的柏木船慢慢離岸。
這個穿青布棉袍的小夥,就是我們的主角章宗義。
他在船中間靠著桅杆的地方坐下,把包袱擱在腿上。
船走了三天,過了仙桃,穿過天門,江麵慢慢變窄。
兩岸不再是平地,開始有山丘的影子了。
水色也從渾黃變得清亮了些——這是到鄖陽地界了。
第四天下午,船到了均州一帶。
章宗義正靠著欄杆看岸上一處險灘,忽然聽到船頭一陣亂。
“當心!溜子!”陳船家沙啞的喊聲打破了江麵的平靜。
這“溜子”,是漢江上最凶的急流。
隻見前麵江水猛地變急,白沫翻滾,水底下的暗礁多得嚇人。
整條船像片樹葉一樣被卷進漩渦裡,船身使勁搖晃。
“拉纖的,都使勁!”陳船家站在船頭,朝岸上喊。
八個纖夫身體前傾,古銅色的脖子青筋暴起,纖繩深深勒進肩膀。
他們在岸邊亂石灘上艱難地往前走,號子聲又沉又齊:
“哎——呦——嘿!”
就在這時,出事了。
一個年輕的纖夫腳下一滑,踩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上,整個人往後摔倒。
纖繩一下子繃緊又鬆開,像條毒蛇一樣反彈回來,狠狠抽在他挽著褲子的小腿上。
“啊——”一聲慘叫。
那小夥子抱著腿在石灘上打滾,血從手指縫裡直往外冒。
傷口深得能看見骨頭,皮肉都翻開了,像被刀劈開似的。
船上頓時亂成一鍋粥。
“是石娃子!”有人驚叫。
船被迫在稍微平緩的水域靠了岸。
大家七手八腳把受傷的纖夫抬上船。
他臉色慘白,滿頭冷汗,疼得渾身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