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鹹豐年間,山東淄川有個周家村,村裡有個富戶周掌櫃,娶妻王氏,年過四旬才得一子,取名周大昌。這孩子自小聰明伶俐,七歲能詩,八歲能文,是周掌櫃夫婦的心頭肉。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周大昌十三歲那年,獨自到村外河邊玩耍,一去不返。周家派人尋了三天三夜,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王氏哭得肝腸寸斷,周掌櫃也一夜白頭。
一年後的一個傍晚,周家大門突然被敲響。管家開門一看,門口站著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細看之下,竟是失蹤一年的周大昌!
周掌櫃夫婦聞訊趕來,抱著兒子又哭又笑。王氏摸著兒子的臉問:“兒啊,這一年你去了哪裡?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周大昌茫然道:“我也不知道,隻記得在河邊玩耍時,忽然眼前一黑,醒來時就在村口了。”
周掌櫃見兒子平安歸來,已是萬幸,不再多問,忙讓下人準備熱水飯菜,好生伺候。
誰知這歸來的周大昌與從前判若兩人。從前那個聰慧過人的孩子,如今變得愚鈍不堪,讀書識字全忘了,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但他身體健壯,飯量極大,性情也憨厚老實,對父母十分孝順。
周掌櫃請來郎中把脈,郎中也說不出所以然,隻道可能是頭部受創,失了記憶。周掌櫃夫婦雖覺遺憾,但想到兒子能平安歸來,已是老天保佑,便也慢慢接受了這個憨厚的兒子。
如此過了五年,周大昌年滿十九,周掌櫃便想著為他娶妻。托媒人說了好幾家姑娘,可人家一聽周大昌愚笨不堪,都不願意。最後,好不容易說動了鄰村張鐵匠的女兒秀娥。
這張秀娥年方十八,容貌秀麗,隻是因家貧,才肯答應這門親事。周家下了重聘,擇吉日完婚。
新婚當夜,賓客散儘,周大昌醉醺醺地回到新房,倒頭便睡。秀娥獨自坐在床頭,暗自垂淚。忽聽窗外有人輕歎,秀娥嚇了一跳,推開窗看,卻不見人影。
次日清晨,秀娥早起梳洗,從鏡中瞥見窗外槐樹下似乎站著個人影,回頭細看,卻又什麼都沒有。她心中納悶,卻也沒聲張。
三朝回門,秀娥與周大昌同去張家。行至半路,周大昌說腹痛,跑到路邊草叢解手。秀娥在路旁等候,忽見一白發老翁拄杖而來,對她拱手道:“夫人可是周家新婦?”
秀娥還禮道:“正是,老伯有何指教?”
老翁道:“老夫有一言相告:你夫君非你夫君,你公婆非你公婆。他日若見異象,不必驚慌,自有分曉之時。”說罷,轉身離去,轉眼不見蹤影。
秀娥心中驚疑,見周大昌回來,便沒提起此事。
回門歸來,秀娥留心觀察周大昌,發現他除了愚笨外,還有許多古怪之處:從不吃葷腥,夜裡從不點燈,且力大無窮,能單手舉起石磨。
一日深夜,秀娥起夜,見院中有人影晃動。她從窗縫窺看,隻見周大昌站在院中,對著月亮吐納,口中似有白光吞吐。秀娥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退回床上裝睡。
第二天,秀娥去村東頭井邊打水,遇一遊方道士。那道士一見秀娥,便皺眉道:“這位夫人,你身上有陰氣纏繞,家中可是有異象?”
秀娥想起老翁之言,便將家中怪事一一告知。道士聽罷,掐指一算,道:“你夫君恐非生人。今夜子時,你取一碗雞血,悄悄灑在他身上,便知分曉。”
秀娥半信半疑,但還是依言準備。當晚子時,她見周大昌熟睡,便將雞血輕輕灑在他衣襟上。隻聽一聲慘叫,周大昌周身冒起青煙,猛地從床上跳起,麵目猙獰,厲聲道:“我好心替你儘孝,你為何害我?”
秀娥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
周大昌長歎一聲,身上冒出的青煙越來越濃:“實話告訴你,我非周大昌,乃是南山中一狐仙。真周大昌早已溺死河中,我感念周掌櫃夫婦積善多年,不忍他們老來無依,故借其子屍身還陽,代儘孝道。如今被你識破,緣分已儘,我去也!”
說罷,一道白光從窗口飛出,床上隻剩下一具白骨。
秀娥驚叫出聲,周掌櫃夫婦聞聲趕來,見狀大驚。秀娥哭訴前因後果,周掌櫃撫屍痛哭:“兒啊,你既已逝去,何不早入輪回,偏要勞煩仙家受這番苦楚!”
正當一家悲痛之際,門外忽然傳來叩門聲。管家開門一看,竟是又一個周大昌站在門口!
這個周大昌眉目清秀,舉止文雅,與五年前失蹤時一般無二。他進門便拜倒在地:“爹、娘,不孝兒回來了!”
周掌櫃又驚又疑:“你、你究竟是誰?”
周大昌道:“孩兒當年在河邊玩耍,被一水妖擄去,幸得太白金星相救,收為童子,帶上天庭。今日金星說父母緣分未儘,特放我歸來儘孝。”
王氏細看兒子耳後有顆紅痣,與真兒一模一樣,抱著他大哭:“這個才是我的親兒啊!”
周大昌歸來後,聰慧更勝從前,次年便考中秀才,三年後又中舉人,光耀門楣。他感念秀娥這些年代他侍奉父母,待她十分敬重,夫妻和睦。
後來周大昌官至知府,為官清廉,深得民心。他晚年辭官歸鄉,在村中建了一座狐仙祠,四季香火不斷。
村中老人說,每逢月圓之夜,常見一白狐在祠前拜月,見人不避,頗有靈性。有人說那就是當年的假周大昌,受周家香火供奉,已然得道成仙了。
而周家這段“真假兒子”的奇聞,也在當地流傳開來,成為一樁美談。世人皆道:精怪尚且知恩圖報,何況人乎?善有善報,天道不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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