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五年,清河鎮出了件怪事。
鎮東頭的貨郎喬三,四十來歲還是個光棍,平日裡挑著擔子走街串巷,什麼針頭線腦、胭脂水粉都賣。此人膽小如鼠,連殺雞都不敢看,卻偏偏好酒,三杯黃湯下肚,便敢吹噓自己膽大包天。
這年臘月二十三,喬三到鄰村送年貨,回來時天色已晚。主家熱情,留他喝了幾杯燒酒,喬三醉眼朦朧地踏上歸途。走到半道,北風呼嘯,雪花紛飛,他這才想起今日是小年,家家戶戶早已閉門祭灶,自己卻還在荒郊野外。
喬三抄近路拐進一片老林子,想早點回家暖和。走著走著,忽見前方有個人影倒在地上。走近一看,竟是個白發老嫗,衣衫單薄,蜷縮在雪地中,已然凍僵。
喬三嚇得酒醒大半,伸手探了探鼻息,早已斷氣。他環顧四周,荒無人煙,暗叫倒黴,這小年夜竟撞上這等晦氣事。
“老太太,你我素不相識,今日撞見也是緣分,可我喬三膽小,實在不敢動你啊。”喬三對著屍體作揖,繞道而行。
走出十餘步,他卻又停下腳。北風卷著雪花打在臉上,如刀割般生疼。喬三回頭望去,老嫗的身影已被雪花覆蓋一半。
“罷了罷了,總不能讓你暴屍荒野。”喬三跺了跺腳,折返回去,脫下自己的棉襖蓋在老嫗身上,“老太太,我這就去鎮上叫人,你暫且忍耐片刻。”
正要離開,忽聽身後傳來微弱聲音:“後生...”
喬三渾身一顫,緩緩轉頭,隻見那老嫗竟睜開了眼睛,嘴唇微動:“送...送我回家...”
喬三魂飛魄散,連退幾步,跌坐在雪地裡:“你、你是人是鬼?”
老嫗氣息微弱:“老身還沒死透...煩勞送我到鎮上柳條胡同...”
喬三定了定神,湊近細看,老嫗麵色慘白,但胸口確有微弱起伏。他猶豫片刻,一咬牙:“好,我背你回去!”
喬三將老嫗背起,感覺輕飄飄的,仿佛背著一團棉花。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林子,朝清河鎮方向走去。
一路上,老嫗伏在他背上悄無聲息。喬三隻覺得後背越來越冷,如同背著一塊寒冰。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看到清河鎮的燈火。
“老太太,快到鎮上了,柳條胡同哪一家啊?”喬三問道。
背後沒有回應。喬三側頭一看,老嫗雙目緊閉,臉色青紫,伸手一探,又沒了氣息。
喬三這一驚非同小可,手一鬆,老嫗摔在雪地中。他渾身發抖,不知如何是好。把這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扔在鎮口?萬一還沒死透,豈不是害了一條性命?背著她進鎮?這深更半夜,被人看見自己背個老太太,如何解釋?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遠處傳來腳步聲,巡夜的更夫王老五提著燈籠走來。
“誰在那兒?”王老五喝道。
喬三如遇救星,急忙迎上去:“五哥,是我,喬三!”
王老五舉燈照了照:“喲,喬三,這大半夜的...這、這是怎麼回事?”他看到了喬三身後的老嫗。
喬三慌忙解釋:“我在林子裡發現的,她說要回柳條胡同,可剛才又沒氣兒了。”
王老五蹲下查看,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脈搏,臉色一變:“喬三,這人都僵了,至少死了兩個時辰了!”
“什麼?”喬三如遭雷擊,“可、可剛才她還跟我說話呢!”
王老五站起身,後退兩步,警惕地看著喬三:“喬三,你不會是惹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
喬三冷汗直冒,想起路上背著的冰冷感覺,腿都軟了:“五哥,你彆嚇我啊!”
兩人正說著,忽然一陣陰風吹過,燈籠熄滅。黑暗中,喬三感覺有隻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後生...答應送我回家的...”老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喬三慘叫一聲,甩開那隻手,連滾帶爬地往鎮裡跑。王老五也嚇得不輕,緊跟其後。
跑回自家鋪子,喬三插上門栓,大口喘氣。這一夜,他輾轉難眠,一閉眼就看見那老嫗青紫的臉。
翌日清晨,喬三戰戰兢兢開門,卻見鎮上風平浪靜,並無死人的消息。他暗自慶幸,許是王老五將屍體處理了。
誰知當晚打烊時,喬三收拾貨架,一轉身,赫然看見那老嫗站在店中!
“你、你怎麼進來的?”喬三嚇得魂飛魄散。
老嫗麵無表情:“後生,你答應送我回家的。”
喬三撲通跪地:“老太太,您行行好,放過我吧!我給您燒紙錢,燒金山銀山!”
老嫗搖頭:“老身不要紙錢,隻想回家。今夜子時,你來鎮口槐樹下,帶我回柳條胡同。若是不來...”老嫗眼中閃過綠光,“老身就住在你這不走了。”
說罷,老嫗身影漸漸淡化,消失不見。
喬三癱坐在地,欲哭無淚。這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糾結再三,喬三還是硬著頭皮出了門。子時的清河鎮萬籟俱寂,隻有寒風呼嘯。喬三來到鎮口老槐樹下,果然見老嫗站在那裡,身邊還放著一口薄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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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著棺材走。”老嫗命令道。
喬三不敢多問,費力地抬起棺材。奇怪的是,棺材輕得出奇,仿佛空無一物。
老嫗在前引路,喬三抬棺跟隨。走著走著,喬三發現不對勁——這柳條胡同他常去送貨,明明隻有百十步長,如今卻走了半個時辰還沒到頭。
而且胡同兩側的房屋也變得陌生起來,有的門窗破損,有的牆垣倒塌,仿佛荒廢多年。更詭異的是,有些院落門口掛著白燈籠,隱約可見人影晃動,卻聽不到半點聲音。
“老太太,這、這好像不是柳條胡同啊...”喬三顫聲問道。
老嫗頭也不回:“走你的路,莫要多問。”
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現一個十字路口,正中擺著一把太師椅,椅上坐著一個穿長衫的老者,手拿旱煙袋,正吞雲吐霧。
老嫗停下腳步,微微躬身:“胡三爺。”
被稱作胡三爺的老者眯著眼看了看喬三:“就是他?”
“正是此人。”老嫗答道。
胡三爺吐出一口煙圈:“小子,知道抬的是什麼嗎?”
喬三搖頭:“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