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年間,江南有個地方叫清河縣,縣裡有個綢緞莊老板叫陳世昌。這陳世昌四十出頭,中等身材,一張圓臉常掛著笑,逢人便作揖,見官更彎腰,是縣裡有名的“和氣生財”的主兒。
這一年夏天,天氣熱得出奇。六月剛過半,日頭毒得能把人曬脫一層皮。更奇的是,明明赤日炎炎,午後卻常常忽來一陣寒風,吹得人汗毛倒豎。老人們聚在茶樓裡竊竊私語,說這天氣反常,怕是要出什麼怪事。
這日黃昏,陳世昌從鋪子算完賬回家,剛走到巷口,忽然一陣陰風撲麵,竟帶著刺骨寒意。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抬頭看天,隻見西邊天際堆起一團黑雲,隱隱有雷光閃動。
“怪了,這六月天怎麼會有臘月風?”陳世昌自言自語,加緊腳步往家走。
剛進家門,管家老趙就迎上來,神色慌張地說:“老爺,方才縣衙來人,說新上任的財政局長明日要到咱們鋪子視察,讓您好生準備。”
陳世昌心裡咯噔一下。這財政局長可是實權人物,掌管全縣商稅,若是招待不周,日後生意可就難做了。他連忙吩咐下人連夜準備,又特意讓人去請縣裡最好的廚子,備下上等宴席。
這一夜,陳世昌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三更時分,他迷迷糊糊聽見窗外有細碎聲響,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他起身撩開窗簾一角,隻見院中老槐樹下,隱約有兩個黑影。
一個聲音細若遊絲:“明日那‘錢袋子’要來,咱們可得好好討個封賞。”
另一個聲音冷笑道:“區區一個財政局長,也配稱‘錢袋子’?如今這世道,是個官就敢稱爺,真真笑掉大牙。”
陳世昌嚇得魂不附體,連忙縮回被窩,蒙頭裝睡。次日天明,他起身查看院中,隻見槐樹下有兩串濕漉漉的腳印,不似人形。
財政局長如期而至。這位局長姓胡,單名一個萊字,生得肥頭大耳,肚腩挺得老高。陳世昌率領夥計們在門口列隊迎接,躬身作揖,口稱:“恭迎胡局長大駕光臨!”
胡萊昂首挺胸,隻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便大步走進店內。陳世昌趕緊命人奉上香茶,又親自遞上上等雪茄。
巡視不到半盞茶工夫,胡萊便坐在太師椅上不動了,眯著眼說:“陳老板,你這鋪子生意不錯啊。”
陳昌忙賠笑:“全仗局長庇佑,小本經營,勉強糊口而已。”
胡萊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今年的稅銀是不是該多繳一些?”
陳世昌心裡叫苦,正要回話,忽然店內刮起一陣陰風,吹得賬本嘩嘩作響。胡萊打了個寒顫,奇怪道:“這大夏天的,哪來的冷風?”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嘩。陳世昌出門一看,隻見街麵上不知何時聚了一群人,對著天空指指點點。他抬頭望去,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原本烈日當空的藍天,此刻竟飄下了鵝毛大雪!
六月飛雪,千古奇觀。雪花落在滾燙的青石板上,嗤嗤作響,化作白霧蒸騰。更奇的是,這雪似乎隻在綢緞莊附近下,百步開外仍是晴空萬裡。
眾人正驚疑不定,忽聽空中傳來一個縹緲的聲音:“吾乃本地值年仙家,今日特來討個封號。”
胡萊何時見過這等陣仗,嚇得兩腿發軟,撲通跪地,連連叩頭:“不知是哪路神仙駕臨,小官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那聲音又道:“爾等凡人,慣會逢迎。今日若不給個妥當稱呼,此地夏日飛雪便永不停歇!”
胡萊戰戰兢兢,試探著說:“那就稱您‘雪公’如何?”
話音未落,風雪驟然猛烈,吹得人睜不開眼。空中聲音怒道:“區區俗號,也敢拿來搪塞!”
陳世昌靈機一動,忙躬身道:“仙家神通廣大,不如稱‘雪神’可好?”
風雪稍緩,但並未停止。那聲音淡淡道:“尚不足稱吾神通。”
胡萊眼珠一轉,想起官場上的規矩,連忙整了整衣冠,朗聲道:“下官愚見,仙家既掌風雪,又值年歲,當稱‘值年太歲雪尊大仙’!”
刹那間,風停雪住,陽光重現。空中傳來滿意的笑聲:“善!爾等既知禮數,吾便保佑此地一年風調雨順!”聲音漸遠,最終消失在雲端。
胡萊與陳世昌麵麵相覷,良久才回過神來。此事一傳十,十傳百,不出三日,全縣皆知綢緞莊出了神異。不少人甚至專程前來燒香祭拜,陳世昌的生意反倒比從前更紅火了。
然而好景不長。半月後的一個深夜,陳世昌正在算賬,忽聽敲門聲響起。開門一看,門外站著一個身著白衣的瘦高男子,麵白如紙,眼帶寒光。
“陳老板,彆來無恙?”男子徑自走入店內,自顧自坐下。
陳世昌心中忐忑,小心問道:“閣下是?”
男子冷笑:“半月前,不是你給我封了個‘值年太歲雪尊大仙’的名號麼?”
陳世昌嚇得魂飛魄散,撲通跪地:“不知仙家駕到,有失遠迎...”
白衣男子擺擺手:“不必多禮。我今日來,是要告訴你,那名號雖好,卻還不夠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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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世昌不解:“仙家何意?”
“你可知道,如今這世道,但凡有點權勢的,哪個不是名號一大堆?”白衣男子淡淡道,“城東黃大仙,得了個‘普度慈航真君’的名號;城南狐仙姑,被尊為‘九天玄女轉世’。我這‘值年太歲雪尊大仙’,聽著威風,實則還是低了一等。”
陳世昌為難:“可這已是小民能想到的最尊貴的名號了...”
白衣男子眯起眼:“三日後,本縣商會會長要來你鋪中。屆時,你需得讓他給我再加封號。否則...”他袖袍一拂,店內溫度驟降,貨架上的綢緞竟結了一層薄霜。
陳世昌連連叩首:“仙家放心,小民一定辦到!”
三日後,商會會長果然蒞臨。這位會長姓錢,是全縣首富,就連縣長也要讓他三分。陳世昌如法炮製,在招待會長時,又逢夏日飛雪。
錢會長到底是見過世麵的,並不十分驚慌。當空中再次傳來“討封”的聲音時,他撚須笑道:“仙家既要尊號,錢某不才,願贈‘總理山河督理陰陽值年太歲雪尊大仙’之號!”
風雪立止,空中傳來一陣歡愉笑聲,比上次更加滿意。
陳世昌本以為此事就此了結,誰知七日後,白衣男子再次夜訪。
“那名號雖好,卻還是差了些意思。”男子麵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