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村有個後生叫聶鵬舉,祖上三代都是木匠,傳到他這輩手藝越發精湛,打的梳妝台能照出人影兒,雕的牡丹花能引來真蝴蝶。這年開春,聶家托媒人說合,娶了河西喬家閨女喬三娘。新媳婦過門那天,全村人都擠在聶家院牆外看熱鬨——但見那新娘子鳳冠霞帔下隱隱露出段雪白的頸子,喜帕晃動時眼波流轉,竟把門口兩株桃花都比得失了顏色。
誰知紅燭才燃過半截,突然從新房傳來聲慘叫。眾人破門而入,隻見聶鵬舉癱坐在地,新娘子竟變作個紙紮人兒,兩頰胭脂紅得駭人,嘴角還掛著媒婆點的吉祥痣。
當夜聶家老宅傳出幽幽哭聲,有起夜的老漢看見穿嫁衣的身影在井台邊梳頭,梳子過處落下滿地紙屑。不出半月,聶鵬舉形銷骨立,整日抱著個褪色的同心結在院裡轉悠。
這日黃昏,鄰村陳七姑拄著棗木拐杖上門,圍著聶家老宅轉了三圈,突然用拐杖敲著院中槐樹喝道:既然是陰司逃出來的,何不現形說話?樹後緩緩轉出個身影,正是那紙新娘喬三娘,隻是此刻麵容鮮活,裙擺下卻露出半截紙腳。
婆婆容稟。紙人盈盈下拜,小女本是城隍座下掌燈侍女,那日見聶郎在廟中修繕梁柱,汗珠落在生死簿夾頁上,竟化出段姻緣線。我私盜判官筆添了三筆,求的不過是三年陽間夫妻緣分。
陳七姑捏訣細看,果然見這紙人胸前透著絲金光,歎道:你可知陰陽簿上動手腳,要受剝皮抽筋之刑?
情願用千年道行換三年晨昏。紙人垂淚時,淚珠落地變成滾動的紙丸。
自此喬三娘白日是巧手媳婦,能繡出滿塘遊動的錦鯉;夜裡卻要褪去人皮,以紙身吸收月華。聶鵬舉得知真相後,反將妻子摟得更緊,特意打了具中空的柏木衣櫃,櫃內鋪滿香艾,專供妻子白日休憩。
轉眼兩年過去,這年中元節鬼門大開,村東土地廟突然塌了半角。當夜子時,喬三娘正在灶房蒸重陽糕,忽見窗外飄來盞白燈籠,燈籠上墨跡淋漓寫著字。她手中糕模落地,轉身就往村外亂葬崗跑。
原來當年被她篡改的生死簿牽連了七樁陰案,城隍爺被降職調任,新上任的這位竟是鐵麵無私的包公後人。如今派來的黑白無常帶著哭喪棒,棒頭係著當年被汗漬暈開的生死簿殘頁。
聶鵬舉聽聞動靜追出,隻見亂葬崗上紙錢紛飛,兩個戴高帽的影子正用鐵鏈鎖他妻子。情急之下,他掏出懷中刻刀割破手腕,血滴在墳頭紙馬上,那紙馬竟昂首長嘶化作實體。
好個癡兒!白無常甩出招魂幡,她騙你兩年溫存,實則是為吸你精血修補紙身!
差爺錯了。喬三娘突然掙斷鐵鏈,從懷中掏出本焦黃冊子,這兩年來,我每夜抄寫《地藏經》超度孤魂,功德都記在聶郎名下。展開經冊,但見字跡泛著金芒,竟是用水精混著朱砂寫成。
黑無常翻看功德簿臉色稍霽,卻突然指向聶家老宅:你縱有千般道理,也不該縱容娘家兄弟作惡!
眾人順著望去,但見喬三娘的紙人兄弟正在聶家庫房偷盜——原來這紙精當年攜妹私逃時,暗中將部分魂魄附在陪葬紙人上,專偷富戶金銀接濟貧苦人家。
正鬨得不可開交,村外忽然傳來馬蹄聲。但見夜霧中駛來輛青銅馬車,車簾掀處露出張熟悉的臉——竟是前任城隍爺。這位被貶的仙官如今在泰山府當文書,特意趕來呈上道陳情表,表中附著喬三娘這三年超度的三百冤魂聯名求情信。
黑白無常見文書蓋著東嶽大帝金印,隻得收回鐵鏈。臨行前白無常忽然甩出枚銅錢:念你真情可鑒,許你們七日話彆。七日後自有鬼轎來接。
這七日,聶家晝夜傳出刨木聲。待到第七日黃昏,聶鵬舉竟抬出口紙紮的棺材,棺內鋪滿新采的桃花。我知你嫌槐木太重,特意用湘妃竹做骨,宣紙為皮,咱們到了下頭還做夫妻。
子時三刻,鬼轎臨門。喬三娘穿著初嫁時的衣裳坐進紙棺,聶鵬舉吹熄蠟燭,竟也跟著躺了進去。待雞鳴三遍,鄰人推開聶家房門,隻見那紙棺化作真正的檀木棺,棺中夫妻麵容如生,十指緊扣處纏著根金光閃閃的姻緣線。
此後河東村多了個習俗:凡嫁娶必在妝匣放卷《地藏經》,新娘轎子過處要撒三把朱砂。更奇的是,每年清明前後,總有人看見穿月白衫子的女子與扛著木箱的男子在桃花樹下說笑,走近時卻隻剩滿地帶字的紙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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