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平原上有個楊家集,楊氏一族在此聚居已有三百餘年。村裡有個楊大夫,單名一個濟字,祖上五代行醫,傳到他那“濟世堂”的匾額已斑駁褪色,但鄉親們仍認這個招牌。
這年秋末,楊大夫出診歸來,天色已晚。路過村西老槐樹時,忽見樹後轉出個人影,攔在路中央。定睛一看,來人麵白無須,身著青布長衫,頭戴瓜皮小帽,打扮得像個前清賬房先生。
“先生留步。”那人拱手作揖,“我家主子突發急症,煩請先生走一趟。”
楊大夫見此人麵生,問道:“你家主子是哪位?住在何處?”
“就在前麵不遠,姓胡。”那人往西一指,“主子說了,診金加倍。”
楊大夫本已疲憊,但醫者仁心,加之對方出價慷慨,便點頭應下。那人前麵引路,腳步輕快,楊大夫幾乎小跑才能跟上。約莫走了一炷香工夫,眼前出現一座宅院,青磚灰瓦,頗為氣派。隻是楊大夫心中納悶:這西邊原是亂墳崗子,何時起了這等宅院?
進得院內,但見雕梁畫棟,陳設精美。胡老爺約莫五十來歲,躺在床上呻吟,麵色青紫,呼吸艱難。楊大夫診脈後斷定是痰壅氣閉,取出銀針,在膻中、肺俞等穴施針。不多時,胡老爺咳出一口濃痰,氣息漸平。
“先生妙手!”胡老爺坐起身來,“實不相瞞,我乃本地狐仙,久聞先生醫術高明,特遣管家相請。先生既不因我異類見棄,胡某感激不儘。”
楊大夫心中一驚,麵上仍強作鎮定:“醫者眼中,隻有病患,不分人仙。”
胡老爺大笑,命管家取來五枚銅錢:“此乃五帝錢,贈與先生。用時隻需輕叩三下,便有陰差聽令。隻是切記,每月最多用一次,且不可令其做傷天害理之事。”
楊大夫將信將疑,接過銅錢揣入懷中。狐仙管家送他至門口,作揖告彆。楊大夫回頭欲言謝,卻見宅院已消失不見,自己仍站在亂墳崗前,手中五枚銅錢在月光下泛著青光。
回村後,楊大夫將信將疑地試了一回。那日藥鋪進貨,夥計告假,正愁無人搬運藥材,他想起狐仙所言,取出五帝錢輕叩三下。霎時間,四個模糊人影出現在院中,不言不語,隻默默將藥材搬進屋內,擺放整齊。事畢,人影消散,隻留院中一縷陰風。
楊大夫又驚又喜,知是得了寶物。此後,每月遇上繁重活計,他便叩響銅錢,喚來陰差幫忙。或是清掃藥庫,或是研磨藥材,甚至有一次藥鋪屋頂漏雨,也是這些看不見的幫手連夜修好。
村中漸漸傳出風聲,說楊大夫會役鬼之術。有好奇者前來打聽,楊大夫隻笑而不答。他謹記狐仙叮囑,每月隻用一次,且從不令陰差做違背良心之事。
這年臘月,大雪封門。村裡王寡婦的獨子高熱不退,深夜前來叩門。楊大夫診視後,發現需用一味珍稀藥材“冰片”,藥鋪恰已用完。若要等到天明去鎮上抓藥,隻怕孩子性命難保。
楊大夫猶豫再三,取出五帝錢。這個月他已用過一次,但救人要緊,也顧不得許多了。他輕叩銅錢,四個陰差應聲而至。
“去縣裡同仁堂,取二錢冰片來。”楊大夫吩咐道。
陰差領命而去,不消半個時辰便返回,將一包冰片放在桌上。楊大夫連忙配藥給王寡婦,孩子服下後,高熱漸退。
事後,楊大夫心中不安,總覺得這次破例會有報應。果然,當夜他便做了一個怪夢:夢中一個黑袍人對他厲聲道:“楊濟,你私自動用陰差,擾亂陰陽秩序,本該嚴懲!念你救人心切,暫不追究。若再犯戒,定不輕饒!”
楊大夫驚醒,冷汗涔涔,從此更加謹慎。
轉眼到了次年夏天,縣裡突然來了個姓錢的師爺。此人原是縣令幕僚,退休後在本縣購置田產,成了地方一霸。他看中了楊家集後山的林地,要強行征收,改做自家墳園。
村裡百姓聯名反對,稱那片林地是楊家集的風水林,砍不得。錢師爺惱羞成怒,竟買通山賊,一夜之間放火燒山。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百年林木化為焦土。
村民義憤填膺,推舉楊大夫為首,聯名上告。不料錢師爺早已打點好衙門,狀紙遞上去如石沉大海。反倒是楊大夫的藥鋪,接連遭官府刁難,不是查稅就是驗藥,生意大受影響。
這日晚間,楊大夫正在藥鋪中發愁,忽聞叩門聲。開門一看,竟是胡老爺的管家。
“先生近日可好?”管家笑眯眯問道。
楊大夫將錢師爺之事如實相告。管家聽罷,沉吟片刻:“此事不難。五帝錢可召陰差,亦可通城隍。先生何不寫一紙訴狀,我替你送至城隍爺處?”
楊大夫大喜,當即揮毫寫就訴狀,交給管家。管家接過訴狀,化作一陣清風而去。
三日後的深夜,錢師爺在宅中酣睡,忽被噩夢驚醒。夢中見城隍爺升堂,曆數他欺壓鄉裡、縱火燒山等罪狀,判他減壽十年,家道中落。醒來後心驚肉跳,次日便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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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奇的是,半月後,省裡突然派來巡按禦史,重審錢師爺強占林地一案。原來這位禦史夜宿縣城城隍廟時,得一夢兆,醒後便著手調查此案。最終錢師爺被革去功名,查沒家產,楊家集的風水林得以保全。
村民不知內情,隻道是蒼天有眼。唯有楊大夫明白,這是城隍爺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