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母又驚又悲,撲到棺前哭問。那聲音說了幾句便停了。佝僂黑影迅速往棺中塞了件東西,兩人悄然退去。
陳三帖尾隨而出,見兩人鑽進村北一處荒院。他記下位置,返回靈棚,趁寡母不備,查看棺內,發現栓柱衣襟裡多了個破布包,裡麵竟是幾塊碎銀子。
天微亮,栓柱家按規矩火化屍身。陳三帖注意到,抬屍的幾人中,有王大戶家的管家。
疑團漸大。陳三帖借行醫之便,在村中暗訪,得知幾件事:一是村裡每逢“活屍”,必是家境尚可的人家,窮人家極少有此“福分”;二是“活屍”所言,多是藏寶、債務、遺囑之類,總能令生者得些錢財;三是村中孩童常在一個叫“胡三太爺”的荒院外玩耍,說裡麵住著個會講故事的“小矮人”。
陳三帖心下了然,這必是一樁利用假死或藥物製造“活屍”的騙局。那“小矮人”恐怕是天生畸形的侏儒,專學死者聲音說話。至於佝僂黑影,應是同夥。
他本想揭穿,卻猶豫了。這習俗在村中根深蒂固,貿然說破,恐遭報複。正躊躇間,村裡出了件大事。
王大戶家的大少爺暴斃了。說是暴斃,實則死狀蹊蹺——七竅流血,渾身青紫,像是中毒。王家上下震動,報官驗屍,結論是誤食毒鼠藥。但蹊蹺的是,大少爺死後第三日,屍體竟不見了。
全村嘩然。偷屍在停屍莊是滔天大罪,意味著死者無法“活屍”,將成孤魂。王家懸賞尋屍,卻無音訊。
第四日夜裡,陳三帖被急促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竟是黃仙姑。這瘋婆子此刻眼神清明,全無瘋態,壓低聲道:“陳郎中,快跟我來,出大事了。”
陳三帖隨她到土地廟後。黃仙姑從神像後摸出個油紙包:“這東西,是我從胡三太爺院裡偷出來的,你瞧瞧。”
油紙包裡是幾本泛黃的賬冊,記錄的竟是數十年來村中每次“活屍”的詳情:死者姓名、家產、“活屍”所言內容、所得錢財分賬。分賬者有三:胡三太爺、王大戶、還有一個代號“傀童”。最後一頁,記著大少爺的名字,旁邊批注一行小字:“此子欲揭真相,不可留。屍已處置。”
陳三帖倒吸涼氣:“王大戶也參與其中?”
黃仙姑慘笑:“何止參與,他就是主謀。那胡三太爺是他表親,懂些邪術,會配讓人假死的藥。‘傀童’是個長不大的畸形兒,養在暗處,專學人聲。他們專挑家裡有點底子的,下藥假死,停靈七日,再由傀童假冒遺言,套取錢財。有時遇上真死的,也照樣行事,反正家屬不敢開棺驗看。”
“那大少爺......”
“大少爺無意中發現賬冊,要告發親生父親。虎毒食子啊......”黃仙姑抹淚,“我裝瘋多年,就是怕被滅口。我男人當年也被他們害死,偽造成‘活屍’,騙走了祖傳的地契。”
陳三帖義憤填膺:“我明日就帶這賬冊去縣裡告官!”
“來不及了。”黃仙姑搖頭,“他們已經察覺賬冊丟失,正在尋你。今夜子時,他們會用最後一計——讓大少爺的屍身‘活’過來,指認你是盜屍下毒的外鄉惡棍。到時村民激憤,會將你亂棍打死,沉入遼河。”
陳三帖冷汗涔涔:“這如何是好?”
黃仙姑從懷裡掏出個紙人,紙人背麵寫著大少爺的生辰八字:“我這些年裝瘋,暗中學了些真本事。今夜你待在房裡,門窗貼此符紙,任誰叫門都彆開。我去河邊設法,或許能破這局。”
子時將至,村中忽然鑼聲大作。有人高喊:“大少爺的屍身在河邊‘活’了!指認郎中陳三帖是凶手!”
村民舉著火把湧向王大戶家,要求交出陳三帖。王家管家帶人猛砸西廂房門,卻見門縫窗隙透出微微金光,任他們如何撞打,門窗紋絲不動。
與此同時,遼河灘上,火光衝天。大少爺的屍身直挺挺站在河灘上,張口說話,聲音卻斷斷續續:“我......非陳三帖所害......乃......父親與胡三太爺......”
話未說完,屍身突然劇烈抖動,一個矮小身影從屍身背後滾出,正是傀童。而屍身竟繼續說話,聲音變成另一個腔調:“王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為財害命,天理不容......”
人群中,王大戶麵如死灰,胡三太爺轉身欲逃,被村民按住。
此時,黃仙姑從河邊蘆葦叢走出,手中紙人已燒成灰燼:“傀童已招,賬冊在此。這些年你們裝神弄鬼,害了多少性命,今夜該還債了。”
原來黃仙姑以紙人附靈,暫時操控大少爺屍身說出真相,又以符咒破了傀童的匿形術。
事情敗露,王大戶、胡三太爺被押送官府。傀童因是被脅迫,且將功折罪,從輕發落。黃仙姑拿出賬冊,幫受害人家追回部分財物。
經此一事,停屍莊的詭異習俗徹底廢除。陳三帖離開那日,黃仙姑送他到村口:“先生,你說這世上,是鬼可怕,還是人心可怕?”
陳三帖看著漸漸遠離的村莊,歎道:“人心若鬼,甚於妖邪。”
後來聽說,停屍莊改名“平安莊”,再無停屍待活的怪俗。隻是偶爾有老人念叨,說月明之夜,還能聽見遼河邊有細細的哭聲,不知是當年未得安息的亡魂,還是那被利用多年的傀童,在哭自己永遠長不大的命。
而陳三帖繼續遊方行醫,每遇怪力亂神之事,常想起停屍莊的舊話,暗自警醒:這世間最駭人的,從不是棺中坐起的屍身,而是活人心裡,那深不見底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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