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最後一筆,朱筆“啪”地一聲掉落在地,筆尖折斷。
周子墨驚出一身冷汗,倉皇逃離辦公室。那一夜,他噩夢連連,夢見自己被無數文書淹沒,每張紙上都是血紅的批注。
次日回到辦公室,一切如常。朱筆仍掛在筆架上,隻是筆尖真的斷了。周子墨稍稍安心,以為不過是場噩夢。
詭異之事卻接踵而至。
先是他起草的公文頻頻出錯,不是漏字就是錯數;接著他發現,凡經他手的文件,第二天總會出現莫名其妙的朱批,有時是指出錯誤,有時是些看不懂的符號;最怪的是,他晚上在家寫私信,第二天信紙上也會出現紅色批注。
科裡開始傳言四起。有人說夜半經過文書科,聽見裡麵有人翻書;有人說看見周子墨的公文自己會翻頁;黃科長找他談話,委婉提醒他最近狀態不佳。
周子墨有苦難言,他知道是那“司筆仙”在作祟,卻不敢明說。這日,他硬著頭皮找到城隍廟的老道士,將事情和盤托出。
老道士聽罷,撚須長歎:“年輕人,你可知‘司筆仙’是何來曆?”
周子墨搖頭。
“前清時,這縣衙裡有個主簿,姓文,為人剛正,凡經他手的案卷,必反複核查,不使一人蒙冤。某年大旱,知縣貪墨賑災款,文主簿實名上告,反被誣陷下獄,冤死獄中。臨終他發下毒誓,願化作筆仙,永世監察文書,不使奸佞欺心。”
老道士盯著周子墨:“這位仙家最恨的就是文牘作假、構陷他人。你倒好,兩樣都占了。”
周子墨麵色慘白:“求道長救命!”
“救不了。”老道士搖頭,“仙家已在你命簿上批了紅字,此劫難逃。唯有一法:從此之後,秉公辦事,誠心悔過,或許能減輕幾分。”
周子墨失魂落魄回到縣政府,剛進後院,就見一群人圍在那口老井邊。擠進去一看,黃科長正指揮人打撈什麼。
“怎麼回事?”周子墨問。
劉伯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今早保潔發現,所有辦公室的廢紙簍裡都塞滿了寫滿紅字的紙,內容全是……全是曆年文書中的不實之處,涉及不少人。黃科長怕事態擴大,正在打撈銷毀。”
正說著,打撈的人叫起來:“撈到了!是個鐵盒子!”
那鐵盒鏽跡斑斑,打開一看,裡麵是一疊泛黃的狀紙,正是當年文主簿上告知縣的副本。每一頁都有朱筆批注,力陳冤情。
黃科長翻看片刻,忽然抬頭看向周子墨,眼神複雜:“這些批注的筆跡……和你最近公文上出現的很像。”
眾人目光齊刷刷射來。周子墨渾身冰涼,張口欲辯,卻發不出聲。
當夜,周子墨夢見自己站在無儘的文書堆中,那支朱筆懸在半空,一個清臒的老者虛影執筆而立,緩緩道:“老夫生前見慣文牘害人,死後發願監察文書。你初時勤勉,老夫本欲助你;誰知你漸生邪念,竟欲以筆墨構陷同僚。今日起,你每說一句虛言,筆下必出紕漏;每起一次惡念,文書自現批紅。好自為之。”
周子墨驚醒,衣衫儘濕。
自那以後,他果真再不能說半句假話。一次縣長開會,問及某項違規支出,周子墨本想含糊其辭,話到嘴邊卻變成:“此事確有違規,原始憑證在此。”氣得縣長當場摔杯。
更奇的是,但凡他經手的公文,若有半點不實,必會自行浮現紅字批注,將問題標得清清楚楚。不出三月,縣政府上下一片嘩然,不少陳年舊賬被翻出,牽扯甚廣。
周子墨成了眾矢之的,最後隻得辭職。離縣那日,隻有劉伯來送他。
“你知道那支朱筆後來如何了嗎?”劉伯問。
周子墨搖頭。
“你走後的第二天,筆架上的朱筆不見了。有人在老井邊看見它斷成三截,旁邊用朱砂寫著:‘筆折則去,望後來者慎之’。”
周子墨苦笑:“是我辜負了仙家期望。”
劉伯歎道:“仙家留筆,本為警示世人:文書之事,關乎民生,筆墨之間,皆是因果。你當牢記此訓。”
周子墨點頭,背著行李孤身離去。據說他後來去了偏遠小鎮當小學教員,教書之餘,義務為鄉民代寫文書,分文不取,凡經他手的文書,從無差錯。
而嶺東縣政府那棟木樓,至今仍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新來的文員第一課,便是聽老人講“朱筆批命”的故事。那支朱筆再未出現,但偶爾有人在深夜路過,還能聽見樓上傳來隱約的翻書聲,仿佛有位invisibe的老者,仍在秉燭夜閱,不使一字欺心。
後院那口老井早已封填,井口石碑上刻著一行小字:
“文書重千鈞,筆墨判是非。朱批一點赤,皆是蒼生淚。”
這故事在嶺東一帶流傳甚廣,老人們總愛用它告誡後生:做人要實在,作文要用心,舉頭三尺有神明,案頭一支筆,也能通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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