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月黑風高。
陳硯按計劃來到水神廟。他故意在廟前燒紙錢,大聲念叨:“湖神老爺開恩,小人陳硯願獻上祖傳詩書百卷,隻求保佑白秋練平安歸來……”
果然,廟內遊出兩隻磨盤大的青蟹,揮舞巨鉗朝他逼來。陳硯轉身就跑,將青蟹引向蘆葦蕩深處——那裡,白秋練早已布下魚網陣。
調虎離山成功後,白秋練潛入神廟。她按照祖輩口傳的秘法,轉動神像底座的蓮花石雕,果然現出一條向下的密道。
密道儘頭是一間石室,正中石台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符紙,朱砂符文已黯淡。白秋練正要上前,斜刺裡突然衝出一條碗口粗的黑鱗水蛇!
纏鬥間,白秋練漸落下風。危急時刻,陳硯趕到——原來他甩開青蟹後不放心,折返回來。見水蛇纏住白秋練,他抓起地上的青銅香爐猛砸過去。
水蛇吃痛鬆勁,白秋練趁機脫身,一把揭下鎮水符!
霎時間,地動山搖。湖心湧起滔天巨浪,一道白光衝天而起。光芒中,一隻大如屋舍的白黿緩緩浮出水麵,龜背上紋路如古老文字。
“是誰……解開了封印?”蒼老的聲音響徹湖麵。
白秋練跪拜在地:“黿公公,晚輩白鱗族秋練,懇請您懲治黑鯰精,救救我族幼崽!”
白黿緩緩轉頭,目光如炬:“那條小黑魚啊……當年它還是條小魚苗時,老夫就告誡它莫走邪路。罷了,帶路吧。”
黑鯰精的老巢在湖底一處沉船墓場。它正要將幼魚投入丹爐,忽覺水流異常,出來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黿……黿公公!您怎麼出來了?”
“小黑魚,你作惡太多,今日該了結了。”白黿張口一吸,黑鯰精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漩渦。它還想掙紮,卻被白黿一爪按住。
“念你修行不易,廢你百年道行,打回原形重新修煉吧。”白黿說完,吐出一顆黑色珠子——那是黑鯰精的內丹。珠子碎裂的瞬間,巨大的黑鯰急速縮小,最終變成一條普通鯰魚,驚慌失措地遊走了。
白黿又看向那些蝦兵蟹將:“爾等小妖,若願改邪歸正,可留在湖中繼續修行;若再為惡,休怪老夫無情。”
眾水族紛紛拜謝。白黿最後對白秋練說:“小丫頭,你為救族人甘冒風險,心性不錯。但人妖殊途,你與那書店小子的事,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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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練垂首:“晚輩明白。”
“明白就好。”白黿沉入水中,湖麵恢複平靜。
幼魚獲救後,白秋練送陳硯回岸。臨彆時,兩人相對無言。
“我要回族中靜養一段時間。”白秋練先開口,“這次受傷不輕,需要閉關。”
“多久?”
“少則半年,多則……不知。”
陳硯忽然問:“秋練,若我願等你,不論多久,你可願意?”
白秋練眼中泛起漣漪:“我是魚,你是人。我在水中,你在岸上。即便我願意,天地法則也不允許。”
“那《水經異聞錄》中記載,靈魚族若得真心人一滴心頭血,可化去妖氣,成為真正的人。”陳硯直視她,“可是真的?”
白秋練大驚:“你從何處得知?那是禁術!取心頭血者,輕則折壽,重則喪命!我絕不允許!”
“若我自願呢?”
“那我寧可永不見你。”白秋練說完,化作一尾白鯉躍入湖中,再不回頭。
白秋練一去三年。
陳硯的書店依然開著,隻是他常在湖邊獨坐,有時一坐就是整日。鎮上人說他癡了,為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
這年夏天,暴雨連旬,鏡泊湖水位暴漲,即將決堤。鎮上老少都去加固堤壩,但人力終究難敵天威。
危急時刻,陳硯忽然想起什麼,衝回家中取出那枚魚尾玉佩。他奔到湖邊,將玉佩投入水中,大喊:“秋練!你若能聽見,救救藕香鎮!”
片刻,湖心湧起漩渦,一尾巨大的白鯉躍出水麵,背上竟馱著數十袋泥沙。緊接著,無數魚兒銜石銜草而來,協助堵漏。最神奇的是,湖水似有靈性,在堤壩前自動回旋,減弱了衝擊力。
奮戰一夜,堤壩終於保住。天亮時,人們看見一條白鯉在潰口處徘徊良久,最終沉入水中。
陳硯知道,那是白秋練。
此後每年汛期,鏡泊湖再未泛濫。漁民們都說,湖中有神魚守護,還在湖心小島上立了座小廟,供的不是龍王,而是一尾石刻的白鯉。
又是三年過去,陳硯已過而立。說媒的人踏破門檻,他卻一一婉拒。
這年中秋,他照例在湖邊祭月,擺上月餅、蓮藕和一本新抄的《洛神賦》。正對月獨酌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白衣如雪,人比月明。
“秋練?”陳硯不敢置信。
“是我。”白秋練淺淺一笑,“黿公公為我求了東海龍宮的一顆‘化形丹’,如今我已是人身,不再受季節約束。”
“那你為何現在才來?”
白秋練低頭:“服丹後需在深海靜修三年,鞏固形神。昨日方滿。”
兩人在月下長談,仿佛六年光陰從未流逝。天將明時,白秋練說:“陳硯,我如今雖是人身,但終究曾為異類。你若介意……”
“我若介意,就不會年年在此祭月。”陳硯握住她的手,“這六年,我抄了三百六十五首詩,全是關於江河湖海的。你若願意,我念給你聽,念一輩子。”
白秋練眼中淚光閃爍:“那你可要說話算話。”
陳硯與白秋練成親那日,鎮上熱鬨非凡。藕香鎮很久沒辦過這麼隆重的婚禮了,連九十歲的王伯都拄著拐杖來喝喜酒。
拜堂時,忽然門外傳來喧嘩。眾人看去,隻見幾個漁夫抬著一隻磨盤大的白黿殼進院,殼上堆滿珍珠、珊瑚、奇形怪狀的水晶石。
“這是湖神送的新婚禮!”漁夫們又驚又喜。
白秋練低聲對陳硯說:“是黿公公。”
婚宴上,白秋練以茶代酒,因為她仍不能沾酒。有年輕人起哄,非要新郎新娘講講戀愛經過。陳硯笑道:“我們的媒人是詩書,定情信物是一枚魚鱗,諸位可信?”
眾人哄笑,隻當是文人雅趣。
夜深人靜,賓客散儘。陳硯和白秋練在院中賞月,忽聽湖麵傳來縹緲的歌聲,似有若無,仔細聽時,又像是風吹蘆葦的聲音。
“是我族的姐妹在唱歌祝福。”白秋練倚在陳硯肩頭,“陳郎,你說我們這般,算不算‘隻羨鴛鴦不羨仙’?”
“算。”陳硯攬住她,“不過在我心裡,你本就是仙。”
此後數十年,藕香鎮一直風調雨順。陳硯與白秋練相伴到老,育有一子一女。兒子繼承了書店,女兒嫁給了漁夫的孫子,據說出嫁時,陪嫁中有一匣異香撲鼻的魚鱗,夏日放在屋中,蚊蟲不侵。
陳硯八十歲那年無疾而終。出殯那日,鏡泊湖起了大霧,送葬隊伍聽見湖中傳來似有若無的吟詩聲,正是陳硯年輕時最愛念的那首《江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七日後,白秋練也安詳離世。子女將她與父親合葬在湖邊小山,墓碑朝湖,可望見煙波浩渺。
每年清明,總有人看見墓前有白衣老婦身影,霧重時清晰,日出時消散。漁夫們說,那是白娘娘在等陳掌櫃轉世歸來呢。
而鏡泊湖中的白鯉,至今仍時常可見。尤其是月圓之夜,若有雅士在湖邊吟詩,便能看見魚影徘徊不去,似在傾聽。老人們都說,那是白秋練在溫習陳硯教她的詩句呢。
這故事在藕香鎮代代相傳,真真假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鎮上人家教導兒女讀書時,總會多說一句:“好好學詩,說不定哪天,就有白娘娘那樣的緣分找上門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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