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謝過接過,那玉一觸手便融入掌心,眉間紅痕淡去三分。
宴後,餘先生私下問道士:“他們兄妹……日後會如何?”
道士撚須道:“書蟲成精,最難得的是保持本心。那俞士忱功名路上必有大成,但他命中有劫,與‘火’相關。至於素秋姑娘……”他頓了頓,“她緣法更深,或許不該困於凡塵。”
餘先生心中不安,卻也無法。
轉眼又是三年,俞士忱進京趕考,高中探花,留京任職。他來信要接妹妹和餘先生進京,素秋卻婉拒了,隻道:“哥哥前程似錦,我卻是書卷之身,離了紙月鎮的書香,怕難長久。”
餘先生也舍不得離開教了多年的學生,便留下來陪素秋。兩人雖無血緣,卻如父女般相依為命。
這年端午,鎮上來了個戲班子,唱的是《白蛇傳》。素秋看得入神,散場後對餘先生說:“白娘娘修煉千年,終究難逃法海之手。我們這些精怪,修得人形已屬不易,想要善終更是難上加難。”
餘先生溫言道:“你心地純善,必有好報。”
誰料三日後,一場大火突發。起因是戲班子的燈籠被風吹倒,引燃了幕布,火借風勢,直撲私塾所在的小巷。那時餘先生正在鄰鎮訪友,素秋一人在家。
等餘先生聞訊趕回,火已撲滅,私塾燒了大半,所幸素秋無恙。她站在廢墟前,手裡緊緊抱著一個鐵匣。
“先生的書稿,我都搶出來了。”素秋臉色蒼白如紙,“隻是我的本體《詩經》……沒能救出。”
原來那部古《詩經》一直藏在書房暗格,是她化形之本。如今書毀,她的靈體便如無根之萍。
當夜,素秋開始透明化,如同月光下的薄霧。餘先生老淚縱橫,卻無計可施。子時,俞士忱忽然從京中趕回——他說昨夜夢見妹妹遇險,連夜告假南下。
見妹妹這般模樣,俞士忱亦是悲痛,忽然想起什麼:“妹妹,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初化形時,遇見的柳仙婆婆?”
素秋微弱點頭。
俞士忱急道:“婆婆曾說,書蠹若失本體,可尋‘字靈’續命——就是將畢生所學、所感,凝成文字,刻於靈物之上,形成新的本體。”
“靈物何處尋?”餘先生忙問。
“需是承載過文字的古物,”俞士忱沉吟,“且要有靈性……”
正說著,門外傳來敲門聲。開門一看,竟是當年那遊方道士,風塵仆仆,肩頭落滿月光。
“貧道夜觀星象,知此地有書靈將散,特來相助。”道士從背囊中取出一卷素帛,“此乃漢代帛書殘卷,雖無字跡,卻浸潤千年文氣,可作載體。”
三人連夜施為。素秋以殘餘靈力,將畢生記憶、感悟化為文字,由俞士忱以朱砂筆書於帛上。寫至天明,素秋已透明如蟬翼,最後一筆落下時,她整個人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帛書之中。
帛上字跡隨即隱去,恢複素白。
道士道:“成了。她已與帛書合一,需在極靜之處溫養四十九日,方可重凝人形。此地不宜,貧道知道一處洞天福地……”
餘先生雖萬般不舍,也知這是唯一生機。臨彆時,俞士忱將鐵匣交給餘先生:“妹妹說,這些書稿是先生心血,她拚死護住,如今完璧歸趙。”
餘先生打開鐵匣,最上麵是一部手抄《詩經》,字跡秀雅,正是素秋筆跡。扉頁上題著:“贈父餘公愼,女素秋敬錄。”
原來她早料到有今日,提前抄錄了本體內容。
三年後,餘先生病逝於紙月鎮,享年六十八歲。臨終那晚,他夢見素秋來看他,容顏如舊,身邊跟著個白衣童子,稱她“帛書仙子”。
“先生,我在終南山修行,一切安好。”素秋微笑,“哥哥已官至侍郎,娶了翰林千金,去年得了一子。他說孩子乳名要叫‘念秋’,我攔下了——塵緣已了,不必掛懷。”
餘先生含笑而逝。鎮上人整理遺物時,發現他枕下壓著那卷素帛,展開來看,依舊無字。但每逢月圓之夜,若有讀書人在帛前吟詩,帛上便會浮現出相應的詩句,字跡娟秀,墨香淡淡。
再後來,戰亂四起,那卷帛書不知所蹤。隻有紙月鎮的老人,偶爾會對孫輩講起:
從前啊,咱們鎮上有條成了精的書蟲,她繡的花能引來真蝴蝶,她說的預言救了一鎮的人。最後她化進了一卷帛書裡,若是緣分到了,你夜讀時,或許她會顯字為你解惑呢……
這故事一代代傳下來,有人信,有人不信。但鎮上至今有個習俗:讀書人家的女兒,常取名“素秋”;每年臘月掃塵,見到書蠹絕不撲殺,隻輕輕吹到窗外,說一句:
“去吧,尋你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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