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九年,膠東王家村出了件奇事。
村東頭王大有家新得了個大胖小子,這本是喜事,卻讓全家愁雲密布。孩子從落地起,白天呼呼大睡,夜裡卻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不哭不鬨。更怪的是,隻要有人走近,那嬰兒就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著看,看得人脊背發涼。
王大有祖上三代經商,到了他這輩,在縣城開了間綢緞莊,算得上殷實人家。媳婦翠花生孩子時難產,接生婆忙活了一夜才把孩子拽出來,翠花卻因血崩去了,隻留下這古怪的嬰孩。
孩子滿月那天,王大有請了村裡幾位老人來吃酒。酒過三巡,村裡最年長的九叔公拄著拐杖,顫巍巍走到搖籃邊,隻看了一眼,就連退三步,臉色煞白。
“大有啊,”九叔公壓低聲音,“你這孩子……怕不是來討債的。”
王大有心裡咯噔一下,酒醒了大半。他忙把九叔公請到裡屋,關上門窗。
“九叔公,您這話怎麼講?”
九叔公捋著花白胡子,沉吟良久:“我年輕時走南闖北,聽山西那邊有個說法。人若前世欠債未還,債主可托生為其子女來討。你這孩子眼神裡有股子邪氣,不像尋常嬰孩。你仔細想想,最近家裡有沒有什麼怪事?”
王大有心裡發毛。確實,自打孩子出生,家裡就沒消停過。先是鋪子裡莫名少了四十塊大洋,賬怎麼都對不上;接著是家裡的雞鴨一夜之間死了七八隻,脖子上都有牙印,卻不像是黃鼠狼咬的;夜裡還常聽見屋頂瓦片響,像是有人在上麵走動,可出去看又什麼都沒有。
“九叔公,那這可咋辦?”王大有搓著手,額頭冒汗。
九叔公搖搖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若真是來討債的,該多少還多少,了卻這段因果便罷。你且留心,看這孩子有何異常,尤其與‘四十’這數有沒有牽連。”
次日一早,王大有套上馬車,趕往三十裡外的清水鎮,去找有名的陰陽先生馬半仙。
馬半仙住在一處青瓦小院,門前種著兩棵老槐樹。王大有進門時,馬半仙正眯著眼在院子裡曬太陽,腳邊趴著一隻通體漆黑的貓,眼睛金黃。
聽王大有說完來龍去脈,馬半仙睜開眼,那雙眼睛渾濁卻銳利:“把孩子生辰八字拿來。”
王大有遞上早已備好的紅紙。馬半仙掐指算了半晌,眉頭越皺越緊:“此子命格古怪,陽壽隻有八年。更奇的是,他命裡帶著一筆債,不多不少,正好四十。”
“四十什麼?”王大有追問。
“四十塊大洋,或者等值之物。”馬半仙起身踱步,“這債不是今生的,是前世的因果。你前世欠了人家的,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
王大有撲通跪下:“先生救我!”
馬半仙扶起他:“救不得,這是天理循環。不過,我教你個法子。你去準備四十塊大洋,用紅布包好,放在孩子床下。平日裡,孩子一切吃穿用度,都從這錢裡出。記個賬,花一文記一文,花一厘記一厘。等這四十塊大洋花光了,債也就還清了。”
“那要是花不完呢?”王大有問。
馬半仙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花不完,就讓孩子帶走。”
王大有聽得雲裡霧裡,但見馬半仙不願多說,隻好道謝離開。臨行前,馬半仙送他一道黃符:“貼在孩子房門上,可保家中安寧。記住,該還的債一定要還,強留不得。”
回到家中,王大有按馬半仙的吩咐,取出四十塊嶄新的大洋,用紅布層層包好,塞進兒子床下的磚縫裡。又找來賬本,工工整整記下:民國十九年三月初七,存大洋四十塊整。
說來也怪,自那以後,家裡安靜了不少。屋頂不再夜夜作響,雞鴨也平安了。隻是孩子依舊古怪,不愛哭鬨,總是一副老成的樣子。
孩子取名王承業,取繼承家業之意。承業長到三歲時,已能說會道,可說的話常常讓人心驚。
一日,王大有抱著兒子在院裡曬太陽,承業忽然指著西廂房說:“爹,那屋裡有個穿黃衣服的老頭,衝我笑呢。”
西廂房空置多年,堆些雜物。王大有心裡發毛,推開房門,裡麵空空如也,隻有灰塵在陽光下飛舞。
“哪有老頭,你看花眼了。”王大有強作鎮定。
承業眨眨眼:“剛才還在呢,現在鑽牆裡去了。”
當晚,王家鬨騰起來。先是廚房的碗碟無故摔碎,接著是賬房先生嚷嚷算盤珠子自己亂跳。王大有想起馬半仙的囑咐,忙去查看床下紅布包,一數,大洋少了三塊。
賬本上明明記得清楚,這幾日隻給孩子買了身新衣裳,花了一塊二。那另外一塊八去哪了?
王大有連夜去找馬半仙。馬半仙聽了,沉吟道:“看來債主不止一個。你前世欠的,怕是黃仙的錢。”
“黃仙?”王大有不解。
“黃鼠狼修成的仙家。”馬半仙解釋,“黃仙最是記仇,也最是守信。你欠它四十塊,它便來取四十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隻是黃仙性子急,等不及慢慢花,便自己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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