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長白山腳下的青石鎮出了件怪事。
那年剛入秋,鎮東頭金家的新媳婦庚娘,跟著丈夫金大用和公婆一起回關裡老家探親。金家是鎮上有名的鄉紳,金大用是省城師範學堂的先生,娶的庚娘也是書香門第的閨女,識文斷字,模樣更是百裡挑一。小兩口新婚才半年,恩愛得很。
誰承想,這一去竟成了條不歸路。
他們雇了鎮上有名的車把式王十八趕車。王十八是個四十來歲的光棍漢,平日裡看著老實巴交,趕車技術也好,鎮上人出遠門都愛雇他。可沒人知道,這王十八背地裡還有個身份——他是長白山一夥馬賊的線人,專挑有錢的客商下手。
車行至老黑山一帶,天色已晚。王十八說前麵有個熟人開的客棧,乾淨便宜。金家人不疑有他,便跟著去了。
那客棧開在荒山野嶺,孤零零三間土房。掌櫃的是個獨眼老漢,看人的眼神冷颼颼的。夜裡吃飯時,王十八熱情地勸酒,金大用推辭不過,喝了幾杯,不一會兒就頭暈目眩。庚娘機警,隻抿了一口,覺得酒味不對,悄悄吐在了手帕上。
半夜,庚娘被隔壁公婆房裡的動靜驚醒。她悄悄下床,從門縫往外看,隻見王十八和獨眼掌櫃正拖著兩個麻袋往後院去,麻袋裡分明是人的形狀!
庚娘嚇得魂飛魄散,卻不敢出聲。她退回房內,搖醒丈夫,金大用卻迷迷糊糊怎麼也醒不來。這時門被推開,王十八端著油燈進來,臉上再沒了白天的憨厚,隻剩猙獰。
“小娘子彆怕,”王十八嘿嘿笑著,“你公婆不識抬舉,非要嚷嚷,隻好送他們上路了。你男人中了我的迷魂散,明天一早就變成癡傻。你若乖乖從了我,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庚娘心知硬拚不得,強壓悲痛,反而露出一絲笑來:“王大哥說的是,我早看出我丈夫懦弱無能,公婆又刻薄。隻是...我好歹是正經人家出身,你要我跟你,也得明媒正娶,不能這般不清不楚。”
王十八一愣,沒想到這嬌滴滴的小娘子如此鎮定,心中疑竇叢生。但見庚娘容貌姣好,言辭懇切,又動了心思,便道:“成!等天亮了,我就說你丈夫突發急病死了,公婆回鄉去了。回頭我在鎮上置辦宅子,風風光光娶你!”
庚娘點頭,又假意關心道:“那我丈夫...”
“放心,迷魂散不傷性命,隻是醒來後就認不得人了,跟個三歲孩童似的。”王十八說著,湊上前想動手動腳。
庚娘退後一步,正色道:“既說要明媒正娶,便不可這般輕佻。今夜我守著丈夫,也算全了夫妻最後的情分。明日...明日隨你安排。”
王十八見她態度堅決,心想煮熟的鴨子飛不了,便悻悻離去,從外頭鎖了門。
庚娘癱坐在炕沿,眼淚這才簌簌落下。她摸了摸丈夫滾燙的額頭,心如刀絞。但想到慘死的公婆,又強打起精神。她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這是出嫁時,娘家奶奶給的,說是曾受過長白山一位保家仙的恩惠,這玉佩能保平安。
庚娘握緊玉佩,低聲禱告:“若是真有仙家在上,求您指點一條明路,讓我為公婆丈夫報仇...”
話音未落,玉佩忽然微微發熱。庚娘覺得困意襲來,伏在炕邊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她夢見自己來到一處山洞,洞中坐著一位白發老嫗,穿著古怪的薩滿服飾,身邊蹲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丫頭,你的苦我知曉了。”老嫗開口,聲音卻如少女般清脆,“那王十八作惡多端,身上背了七條人命。他背後的馬賊頭子,是老黑山修煉百年的狼妖所化,專吸人精氣修煉邪功。”
庚娘跪地叩頭:“求仙家相助!”
白狐突然開口,竟是男子聲音:“我家婆婆不便直接插手人間恩怨,但可指點你一二。那王十八腰間掛著一枚狼牙,是狼妖給他的信物,也是他的護身符。你需設法取下狼牙,他的護身法術自破。”
老嫗接著道:“明日他必帶你去鎮上,途中會經過一處叫‘狐哭嶺’的地方。那裡有我族類暗中照應,你可見機行事。記住,報仇之後,往東南方向走三十裡,有座破敗的山神廟,在那裡等候機緣。”
庚娘還想再問,忽然一陣眩暈,醒了過來。天已蒙蒙亮,玉佩不再發熱。她看向丈夫,金大用呼吸平穩,但仍昏睡不醒。
不多時,王十八推門進來,見庚娘已梳洗整齊,容色平靜,心中大喜,以為她真的順從了。兩人草草吃了早飯,王十八將“癡傻”的金大用扶上一輛破馬車,說是要送到遠處的親戚家照看,實則是想找個偏僻處結果了他。
庚娘假意不舍,哭了幾聲,王十八不耐煩道:“一個傻子留著何用?放心,我給他找個好去處。”便駕車先行一步。
約莫一個時辰後,王十八獨自駕車返回,腰間果然多了個鼓囊囊的錢袋——那是金家全部的盤纏。他心情大好,對庚娘道:“都安排妥了,咱們這就回青石鎮,過咱們的好日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車行至晌午,來到一處山嶺。這嶺子怪石嶙峋,風吹過石縫,發出嗚咽之聲,好似女子哭泣,故當地人稱為“狐哭嶺”。王十八有些發怵,催促馬匹快行。
正行間,前方忽然出現一個提著籃子的老太太,顫巍巍走在路中央。王十八急拉韁繩,馬車險些撞上。
“老不死的,找死啊!”王十八罵道。
老太太不惱,反而笑道:“這位大爺,行行好,我老婆子走不動了,捎我一段可好?”
王十八正要拒絕,庚娘忽然開口:“老人家可憐,就捎她一程吧。”說著主動下車攙扶。
老太太上車後,眯眼打量王十八,忽然道:“大爺腰間那狼牙好生彆致,可否借老婆子瞧瞧?”
王十八臉色一變,手按向腰間:“你這老婆子,眼睛倒尖...”
話音未落,老太太突然伸手一抓,那狼牙竟自己從王十八腰間飛入她手中!王十八大驚,正要發作,卻見老太太身形一晃,化作一隻白狐跳下車,口吐人言:“庚娘,動手!”
庚娘早有準備,從袖中抽出一把剪刀——這是她昨夜從針線包裡找到的,一直藏在身上。她使出全身力氣,狠狠刺向王十八心口!
王十八慘叫一聲,竟不見血,反而從傷口冒出黑煙。他想反抗,卻發現渾身無力,那白狐叼著狼牙,眼中射出青光,將他定在座上。
“你...你們...”王十八驚恐地看著庚娘。
庚娘雙目含淚,一字一句道:“這一剪,是為我公婆報仇!”說著拔出剪刀,又連刺數下,“這幾下,是為我丈夫,為所有被你害死的人!”
黑煙越來越濃,王十八的慘叫聲漸漸微弱,最後整個人竟化為一灘黑水,散發出惡臭。那枚狼牙在白狐口中“哢嚓”碎裂。
白狐將碎片吐在地上,對庚娘點點頭:“因果已了,你快按婆婆指示往東南去。這馬車和馬你駕著走,後麵的事自有我們料理。”說罷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庚娘不敢耽擱,駕著馬車向東南方疾馳。一路上,她想起慘死的公婆,生死未卜的丈夫,淚如雨下,卻又咬牙堅持——仇雖報了一半,但那真正的罪魁禍首,老黑山的狼妖,還在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