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那支神秘車隊的出現,如同在狄仁傑心中敲響了警鐘。對手行事之周密,遠超尋常地方豪強與貪官汙吏的範疇。這伏牛山深處隱藏的,絕非小打小鬨的私礦,而是一個組織嚴密、圖謀甚大的窩點。
次日,狄仁傑並未急於在劉家集繼續大張旗鼓地打聽,那樣隻會徒增對方警惕。他依舊以收購藥材為名,帶著曾泰在村裡轉悠,與村民做些小生意,言談間隻關注藥材品相、山貨行情,對伏牛山深處和陳家之事絕口不提,仿佛昨日的好奇心已隨著收購到幾株品相不錯的茯苓而滿足。
暗地裡,他吩咐李元芳:“元芳,你今日不必跟隨,設法摸清前往‘野豬溝’的路徑。要隱秘,不可向村人打聽,隻靠觀察和判斷。找到路徑後,無需進入,立刻返回。”
“屬下明白。”李元芳領命,借著清晨薄霧的掩護,悄然離開了劉家集。他憑借多年軍旅生涯練就的野外生存和追蹤本領,觀察地勢、植被、獸道,並結合昨日裡正兒子無意中透露的“山那邊”、“靠近水源”等零星信息,在莽莽群山中尋覓著通往野豬溝的蛛絲馬跡。
狄仁傑與曾泰則在村裡耐心等待,同時更加細致地觀察。他們發現,村中確實少見青壯年男子,留下的多是老弱婦孺。偶爾能看到一兩個從山裡輪休回來的雇工,皆是麵色疲憊,眼神躲閃,對陌生人的搭訕要麼避而不答,要麼隻簡單說幾句為陳家看守山林、工錢不錯的套話,便匆匆回家閉門不出。整個山村籠罩在一種無形的壓抑氛圍之中。
午後,李元芳安全返回,帶回了確切消息:“大人,找到了。從劉家集往西南方向,有一條被雜草半掩的廢棄獵道,沿溪流上行約二十餘裡,翻過一道山梁,下方有一處更小的山坳,零星散落著七八戶人家,應該就是野豬溝。屬下未敢靠近,遠遠觀察,那溝口地勢險要,若有暗哨,極易被發現。”
“辛苦了。”狄仁傑點頭,“既已找到地方,我們今夜便去探一探。那劉三既然搬去那裡,或許能避開陳家的直接監控,是我們目前最有可能獲取內部消息的突破口。”
是夜,月暗星稀,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時機。待到村中燈火儘熄,萬籟俱寂,狄仁傑、李元芳、曾泰三人換上深色衣物,用布包裹了鞋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借住的石屋,融入了濃重的夜色之中。
李元芳在前引路,憑借著白天的記憶,三人在崎嶇的山路上快速而安靜地穿行。山風呼嘯,林濤陣陣,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偶爾有夜梟啼鳴,更添幾分深山夜的詭秘。
行了近一個時辰,翻過那道陡峭的山梁,果然看見下方山坳中,幾點微弱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如同螢火。那就是野豬溝。
三人伏在山梁的灌木叢後,仔細觀察。溝內人家稀少,彼此相隔甚遠,寂靜無聲。李元芳憑借過人的目力,隱約看到溝口一處高地上,似乎有一個簡易的窩棚,但並未看到人影,不知是無人值守,還是隱藏得極好。
“大人,如何進去?”李元芳低聲道。
狄仁傑觀察片刻,指著一處地勢較低、靠近溪流、且離其他人家較遠的獨立石屋:“那處最為僻靜,先去那裡打聽。元芳,你護著曾泰在此接應,我獨自前去。”
“不可!”李元芳與曾泰同時低呼。
“大人,太危險了!讓屬下去!”李元芳急道。
狄仁傑擺了擺手,語氣堅決:“我扮作迷路的行商,更不易引起懷疑。你二人身形、氣質不似尋常人,貿然出現反而壞事。若有變故,我會以鳥鳴為號,你們再相機行事。”
見狄仁傑心意已決,李元芳隻得咬牙應下,與曾泰隱在暗處,緊緊盯著那處石屋,手中扣緊了暗器。
狄仁傑整理了一下衣袍,故意弄出些微踉蹌的腳步聲,向著那石屋走去。靠近屋前,隻見柴門虛掩,門縫中透出微弱的光線。他輕輕叩了叩門環,用一種帶著疲憊和驚慌的語氣問道:“請問……有人嗎?在下是行路的客商,在山裡迷了路,能否借宿一宿,討碗水喝?”
屋內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一個蒼老而警惕的聲音:“誰?我們這窮溝僻壤的,沒地方住客,你去彆處吧!”
狄仁傑繼續用懇求的語氣道:“老人家,行行好,這黑燈瞎火的,山裡又有狼嚎,實在不敢亂走了。隻求在您屋簷下蹲一宿,天亮就走,絕不敢打擾。”他刻意將“狼嚎”二字說得重了些,暗示山中的危險。
又過了一會兒,柴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一個頭發花白、麵容憔悴的老嫗探出頭來,借著屋內微弱的油燈光芒,上下打量著狄仁傑。見其確實像個迷路的行商,年紀也不輕,神色不似作偽,老嫗的警惕心稍減,歎了口氣:“唉,進來吧,外麵冷。不過家裡就老婆子一個,沒甚好東西招待。”
“多謝老人家!多謝!”狄仁傑連聲道謝,側身進了屋。
屋內陳設極為簡陋,一床、一桌、一凳,牆角堆著些雜物,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和煙火混合的氣味。老嫗給狄仁傑倒了碗涼水,便坐在床邊,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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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喝了口水,狀似隨意地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牆角幾件半舊的、似乎是男主人穿的衣物上,歎了口氣道:“老人家,您一個人住在這深山裡,真不容易。家裡……就您一個?”
老嫗眼神一暗,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狄仁傑繼續試探道:“不瞞老人家,我白日裡在劉家集收藥材,好像聽人提起,這邊溝裡住著一位以前在劉家集做腳行頭目的劉三哥,不知是不是也住這附近?若是能找他問問路,或是雇他帶帶路也好。”
聽到“劉三”這個名字,老嫗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狄仁傑,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你找劉三?你是什麼人?!”
狄仁傑心中一動,知道找對人了。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老人家,您這是……?我隻是聽人隨口一提,並不認識劉三哥。莫非……他出了什麼事?”
老嫗的嘴唇哆嗦著,眼淚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她壓低聲音,帶著哭腔道:“他……他沒了!前些天,好端端的,人就沒了!說是失足掉進了山澗……可我那女婿,他身子骨一向硬朗,山裡走了幾十年,怎麼會……怎麼會……”她泣不成聲,後麵的話已含湖不清。
劉三也死了!又是“意外”身亡!
狄仁傑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對手的動作太快,太狠辣!趙知儉、劉三,這些可能觸及核心秘密的人,都被迅速滅口!
他強壓下心中的震驚,換上一副同情和憤慨的表情:“竟有此事?!真是……真是天有不測風雲!老人家,您節哀……那,劉三哥臨走前,可曾留下什麼話?或者,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交給您?”
老嫗抬起淚眼,警惕地看了狄仁傑一眼,搖了搖頭,哭道:“沒有……什麼都沒有……他就是個悶葫蘆,從山裡回來後,就整天神神叨叨的,說些‘打鐵’、‘怪物’、‘要出事’的胡話……沒人信他……現在人也沒了……”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止住了哭泣,抹著眼淚道:“客官,你……你問這些做什麼?”
狄仁傑知道不能再追問下去,以免引起老嫗更大的恐慌和懷疑。他歎了口氣,安慰了老嫗幾句,便借口不打擾她休息,將身上帶著的一些散碎銀兩悄悄放在桌上,起身告辭。
走出石屋,夜色更濃。狄仁傑的心情也如同這夜色一般沉重。劉三這條線,也斷了。對手顯然已經察覺到調查的動向,正在瘋狂地掐斷所有可能的線索。
他回到與李元芳、曾泰約定的彙合點,將情況簡要說了一遍。
“大人,現在怎麼辦?線索都斷了。”曾泰憂心忡忡。
李元芳眼中寒光閃爍:“對方如此喪心病狂,必是心中有鬼!大人,我們是否……”
狄仁傑抬手製止了他,目光投向伏牛山那更深、更黑暗的腹地,緩緩道:“線是斷了,但方向更明確了。他們越是想掩蓋,就說明那裡的秘密越是驚人。劉三老母提及的‘打鐵’、‘怪物’,絕非空穴來風。看來,我們不得不親自去那龍潭虎穴裡,看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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