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元芳眼神一凝,“還有誰?”
“還有……還有維那,弘嚴大師。”廣源低下頭,不敢看眾人的眼睛。
儘管早有猜測,但聽到廣源親口供出弘嚴,禪房內的氣氛還是一緊。
“詳細說來!”
“是……”廣源緩了緩神,開始敘述,“大概兩個月前,弘嚴大師私下找到我。他說寺中近年來雖香火鼎盛,但僧眾懈怠,信眾敬畏之心日減。需有一件‘神跡’,震懾人心,凝聚信念。他知我早年行走江湖,略通機巧雜學,便問我能否讓寺中那口久不鳴響的古鐘,‘自行’鳴響幾次。”
“我起初不敢,但弘嚴大師說,此舉是為佛法昌隆,乃大功德。且他允諾,事後必重用我,並……並暗示知曉我過去與‘聖教’的牽連,若我不做,便將此事告知住持,逐我出寺。我……我畏懼前程儘毀,又存了一絲僥幸,便答應了。”
“我勘察了鐘樓和後山地形,發現望鐘岩的獨特構造可利用。設計了借助山風驅動鐵片,與鐘內磁石感應的機關。磁石是我早年收集的,鐵片等物是托山下鐵匠秘密打造。機關的關鍵觸發裝置設在望鐘岩上,由一根細韌的鋼絲與岩下隱蔽處的一個小風車聯動,風力足夠時,便能牽引鐵片動作。”
“那鐘內暗格呢?”曾泰問。
“暗格是早就有的,不知何人所留,正好用來放置磁石。我和弘嚴大師趁夜潛入鐘樓,安裝好磁石。又在望鐘岩上布置好機關。為了試驗,也為了製造持續的神秘感,我們決定讓鐘鳴持續幾日。具體鳴響的時間,取決於夜間的風向和風力。我們觀察了幾夜,選擇在風力最有可能達到要求的子時前後。”
“所以,所謂‘神鐘示警’,從頭到尾都是一場人為製造的騙局。”狄仁傑澹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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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源羞愧地點點頭:“是。鐘鳴發生後,寺中果然人心惶惶,香客議論紛紛,對寺廟更添敬畏。弘嚴大師很滿意。但……但沒想到,鐘鳴的第四夜,就出了大事!”
“鐘內發現了女屍?”李元芳接口。
“是!”廣源臉上露出恐懼之色,“那夜鐘鳴過後,次日清晨,便有早課僧人發現鐘口有血跡,報與住持和維那。弘嚴大師帶人查看,竟在鐘內發現了那具無頭女屍!我當時嚇得魂飛魄散!弘嚴大師也極為震驚,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嚴令知情僧人不得外傳,並立刻報官。”
“當時可曾檢查機關?有無異樣?”
“檢查了。望鐘岩上的觸發裝置有被移動和破壞的痕跡,似乎有人強行觸發了機關,或者……試圖改動它。鐘內的磁石也不見了。弘嚴大師懷疑,是有人利用了我們布置的機關,或者發現了機關的秘密,以此方式來拋屍,並製造恐怖。他讓我暗中查探,同時……同時命令我,準備火藥。”
“準備火藥?為何?”狄仁傑眼神銳利如刀。
廣源咽了口唾沫:“弘嚴大師說,此事蹊蹺,背後恐有極大陰謀。鐘樓既已不潔,且機關秘密可能泄露,不如……不如找機會,製造一場意外,將鐘樓徹底毀去,一了百了。他讓我準備少量火藥,關鍵時置於鐘樓木結構要害處,引發火災,偽裝成雷擊或燈燭失火。他說……這是為了保全寺廟清譽,不得已而為之。火藥是我早年存下的,一直不敢用,便交給了他一些。”
“所以,你藏匿的那點火藥,是預留的部分,還是未曾上交的?”
“是……是預留的。弘嚴大師讓我自己也留一點,以備不時之需。我心中害怕,便藏在了溪穀。”
“陳縣令暴斃那日,你在何處?可曾發現異常?”狄仁傑問到了另一個關鍵。
廣源猛地搖頭:“陳縣令暴斃那日,我正在戒律堂處理僧眾犯戒記錄,未曾靠近陳縣令居住的客舍。此事……此事我真的不知情!弘嚴大師事後也曾嚴厲叮囑,不許任何人談論陳縣令之事。”
狄仁傑緊緊盯著廣源的眼睛,判斷他話語的真偽。廣源此刻精神瀕臨崩潰,供述的細節與其他線索大多吻合,尤其在鐘鳴機關部分,與現場勘查結果一致,可信度較高。但他是否隱瞞了更深的內情?尤其是關於兩具女屍的身份,以及弘嚴的真正目的?
“廣源,你既曾與那蘄州來的教門有淵源,可認得地窖中那具女屍?或者,那蓮花玉佩,究竟代表什麼?弘嚴與這教門,又是否有牽扯?”狄仁傑拋出最核心的問題。
廣源渾身一顫,眼中恐懼更深,連連搖頭:“不……不認識那女屍!那玉佩……玉佩是‘白蓮藥王宗’的信物。那教門信奉藥師佛,兼修醫道,但……但行事隱秘,教義也有些偏激,後來被官府所禁,早已星散。我……我早年家中貧病,得他們醫治,短暫接觸過,後來覺得不妥,便離開了。至於弘嚴大師……他……他從未提起過與此教門有關。我……我不知道他是否知曉我的過去,或許……他隻是以此要挾我為他辦事。”
“白蓮藥王宗……”狄仁傑默念這個名字,與曾泰、李元芳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教門名稱,與“尋古藥方”、“懂醫女子”的線索對上了。地窖女屍身上的草藥味,也可能源於此。
“弘嚴現在何處?”狄仁傑問。
“此刻……應在禪房靜修。他每日亥時必在禪房打坐,不讓人打擾。”
狄仁傑沉吟片刻,對曾泰道:“曾泰,將廣源暫時收押,詳細錄下口供,畫押。範鑄,加派人手,嚴密監控維那弘嚴的禪房及四周,但切勿打草驚蛇。李朗,你持我令牌,連夜去州衙調一隊可靠州兵,明日一早秘密入寺聽用。”
“是!”眾人領命。
廣源被帶下去時,已是癱軟如泥,口中不住喃喃:“完了……全完了……”
禪房內重歸安靜,但空氣卻更加凝重。
“大人,廣源所供,可信度有幾分?”李元芳問道。
“關於鐘鳴機關部分,與事實吻合,應是真的。殺害劉三槐,也符合其動機和現場痕跡。但他對女屍身份、陳縣令之死堅稱不知,對弘嚴與教門關係的說法也含混不清,恐怕……仍有保留,或者,他所知的也並非全部真相。”狄仁傑緩緩道。
“弘嚴指使製造‘神跡’,又計劃炸毀鐘樓,其心叵測。但若隻為寺廟聲望,似乎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甚至牽扯人命。”如燕蹙眉道,“他背後,定然還有其他圖謀。那場火災舊事,或許才是關鍵。”
狄仁傑點頭:“廣源是枚棋子,弘嚴才是執棋之人。但弘嚴之上,是否還有他人?住持慧明,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明日,待州兵到位,證據更充分時,便是與弘嚴正麵較量之時。今夜,大家需格外警惕,防止狗急跳牆。”
眾人凜然稱是。
夜色更深,山風格外猛烈,吹得禪院外的樹木嘩嘩作響,仿佛無數竊竊私語。遠處鐘樓的輪廓在黑暗中沉默矗立,那口引發無數事端的古鐘,不知是否還會在風中發出嗚咽。
狄仁傑推開窗,望著沉沉夜色。廣源的供詞,敲開了堅硬外殼的一道裂縫,但裂縫之下顯露的,是更深的黑暗與謎團。弘嚴,這個平日裡以嚴正剛直麵目示人的維那,他的禪房此刻亮著燈,那燈光在風中搖曳,如同他此刻莫測的心境。
明日,當陽光再次照進這座千年古刹時,籠罩其上的迷霧,能否被真正驅散?狄仁傑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而所有的答案,或許都藏在那場被遺忘的火災灰燼之中,藏在那蓮花玉佩代表的隱秘教門往事裡,也藏在弘嚴那雙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睛深處。
心鐘已碎,魔障未除。長夜漫漫,真相仍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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