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疲憊地走了出來,目光掃過走廊裡的一片狼藉和兩個如同剛從地獄爬出來的男人,眼神裡沒有驚訝,隻有職業性的凝重。
沈烽猛地鬆開林傑,踉蹌著撲到醫生麵前,聲音嘶啞破碎:“醫生!她怎麼樣?江妍她……”他喉嚨哽住,後麵的話問不出來。
林傑也掙紮著站直身體,胡亂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鏡片後的眼睛死死盯著醫生,那裡麵翻湧著一種近乎偏執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仿佛在無聲地宣告:無論結果如何,裡麵那個女人,隻能是他的。
醫生摘下口罩,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有深深的疲憊。他的目光在兩張同樣寫滿瘋狂與絕望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手術結束了。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
沈烽緊繃的身體猛地一晃,巨大的虛脫感幾乎讓他站立不穩,他死死抓住旁邊的牆壁,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林傑鏡片後的瞳孔驟然一縮,緊繃的下頜線條似乎鬆動了一絲,但那偏執的光芒並未熄滅,反而更沉,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醫生頓了頓,目光變得更為複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
“但是……病人失血過多,大腦長時間缺氧……能否醒來,什麼時候能醒來……”
他微微搖頭,後麵的話沒有說完,但沉重的意味已經足夠清晰。
“我們……無法保證。”
走廊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心電監護儀隔著厚重門板傳來的、微弱而規律的“嘀——嘀——”聲,像遙遠時空傳來的回響,敲打著兩個男人瞬間被掏空的心臟。
沈烽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下去,染血的頭深深埋進屈起的膝蓋裡,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
林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瘋狂褪去,隻餘下一片死寂的空白。他慢慢抬起手,看著自己沾滿血汙的手指——那上麵有江妍的血,也有沈烽的血。他像是第一次認識這雙手,目光空洞而茫然。
門內,微弱而堅定的“嘀——嘀——”聲,成了這絕望死寂中唯一的、殘酷的注腳。漫長的等待,才剛剛開始。
而躺在裡麵的人,用最慘烈的方式,為自己按下了暫停鍵,將兩個瘋狂的男人,永遠地留在了這扇門外的煉獄裡。
病房裡隻剩下儀器單調的“嘀——嘀——”聲,像永無儘頭的秒針,切割著凝固的時間。慘白的燈光下,江妍躺在病床上,臉色比身下的床單還要蒼白,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廓的起伏。各種管線纏繞著她纖細的腕子和手臂,冰冷的液體無聲地流入她的血管。
她像一個精致卻破碎的瓷娃娃,被強行留在了生與死的縫隙裡。
沈烽和林傑,這兩個曾經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在情場上勢同水火的男人,此刻像兩尊被遺忘在門外的石像,守著這扇隔絕了希望的門。
昂貴的西裝早已在之前的廝打和急救中變得皺巴巴、沾滿血汙和灰塵,臉上的傷痕也無人處理,凝固著暗紅的血跡,狼狽不堪。
時間失去了意義。
日光燈管發出低微的嗡鳴,窗外從白晝沉入黑夜,又從黑夜透出微光。護士偶爾進出,腳步聲在死寂的走廊裡顯得格外突兀,每一次都讓門口的兩個男人身體瞬間繃緊,目光如炬地投射過去,又在看到護士平靜無波的表情後,眼中的火焰迅速熄滅,重新陷入更深的死寂。
沈烽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上,一條長腿曲起,手臂搭在膝蓋上,頭深深埋著。
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像一尊被風化的雕塑。隻有偶爾抬起的、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泄露著那如同岩漿般在死灰下翻湧的焦灼和絕望。
他口袋裡那個被捏扁的煙盒棱角硌著他的腿,無聲地提醒著他此刻連這點微末的麻痹都無法得到。每一次心電監護儀那規律的“嘀”聲傳來,都像一根針紮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林傑則坐在對麵的金屬長椅上,坐姿依舊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屬於精英的挺直,隻是那份優雅早已蕩然無存。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鏡片後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對麵雪白的牆壁,仿佛要穿透它,看到裡麵那個沉睡的人。
他的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
他在想什麼?是那些精密調配的藥劑?是手術台上她溫順的眉眼?還是那把刺入她胸口、由她親手握著的手術刀?沒人知道。
隻有一種冰冷的、近乎虛無的執念,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將他與病房裡那個無聲無息的生命緊緊捆綁在一起。她活著,他才能“存在”;她若死了……他空洞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碎裂、崩塌。
“嘀——”
又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