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得太快，從江妍報出名字、指定陸空、到召喚虛空門、再到四人如同避瘟疫般瞬間消失，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秒鐘。
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比之前神明現世時更加詭異。
剛才還沸騰如煮的祈願聲，此刻像被生生掐斷。數百名跪伏在地的信徒或者說前一刻的信徒），臉上的狂熱、渴望、敬畏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極致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們僵硬地跪著，脖子如同生鏽的機器，一點點地、艱難地轉動，目光最終齊刷刷地、聚焦在了那個被神明欽點的、唯一還留在原地的人身上——
閉著雙眼，穿著米白色大衣的陸空。
寒風卷過空曠的廣場，吹起幾片枯葉和幾張被丟棄的傳單。
陸空依舊閉著眼，靜靜地站在平台邊緣，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然而，在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緊抿的、近乎完美的唇線，極其細微地、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她緊閉的眼瞼下翻湧的情緒，或許能捕捉到一絲極其罕見的、名為錯愕和無語的波動。
她微微側了側頭，仿佛在無聲地確認那四個沒義氣的家夥是真的跑路了。
廣場上，數百道茫然、困惑、甚至開始帶上懷疑和探究的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鎖，無聲地壓在了陸空身上。
陸空依舊閉著眼，隻有那微微抽動的嘴角，泄露了她內心此刻唯一的、無聲的咆哮：
我就這麼被賣了？！
江妍…你可真是好樣的！
虛空門在客廳壁爐前無聲閉合，最後一絲能量漣漪消散。溫暖的空氣、壁爐燃燒的劈啪聲、以及熟悉的家具氣息瞬間包裹了四人。
下一秒，剛才還在廣場上神聖不可侵犯、漠然俯視眾生的“神明”，瞬間形象崩塌。
江妍幾乎是踉蹌著衝過最後一步，然後整個人毫無形象地、重重地把自己砸進了客廳最寬大柔軟的那張沙發裡，黑色的羽絨服被壓得變形，她仰麵朝天，長腿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一隻手抬起，煩躁地蓋住了自己的眼睛，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曠日持久的酷刑。
“媽的…”一聲毫不優雅、帶著濃濃疲憊和暴躁的粗口從她指縫裡悶悶地擠出來，“得虧我平時小說看得多，能憋出那麼幾句文縐縐的鬼話…”
她猛地放下手，露出那張依舊美豔卻寫滿了生無可戀的臉，黑色的瞳孔裡那點金光都黯淡了不少，隻剩下純粹的煩躁“那一個個破願望…中彩票、變漂亮、詛咒小三、升官發財…老子拿什麼去實現？！啊？！我又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
她越說越氣，猛地坐直身體，抄起手邊一個天鵝絨抱枕就狠狠砸向旁邊單人沙發的方向，抱枕軟綿綿地撞在沙發背上滑落。
“噗…哈哈哈！”沈烽靠在吧台邊，看著江妍這副毫無神性、炸毛貓似的狼狽樣子，再也忍不住，爆發出響亮的、毫無形象的大笑。他笑得肩膀都在抖，指著江妍，上氣不接下氣：“妍…妍妍！哈哈哈！你是沒看到！那群人…哈哈哈…那群人最後看你那眼神！跟看真神下凡似的！跪得那叫一個整齊！哈哈哈！結果你跑得比兔子還快！太絕了！”
林傑則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靜，他走到吧台，給自己倒了杯水，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喝了一口水，聲音平穩地分析道：“雖然過程…有些戲劇性，但效果達到了。陸空之前的輿論鋪墊，加上今天這場神跡降臨，尤其是你最後指定她為代言人的行為…”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壁爐的火光，“至少在目睹這一切的群體認知層麵，永生者的存在有了一個看似合理的、帶有超自然色彩的神授解釋。這對我們未來隱匿於世，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非常有利。”
妹妹的身影輕盈地飄到沙發邊，挨著江妍坐下，血紅的瞳孔裡閃爍著微光，顯然還在看著廣場那邊的情況。她扯了扯江妍的袖子，小臉上帶著一絲好奇和一點點的擔憂：“姐姐姐姐，陸空姐姐好像…被人群包圍了！好多人圍著她，七嘴八舌地在說願望，還有人想拉她的手！我們要不要把她也弄過來？”她眨巴著血紅的眼睛，似乎在評估陸空被狂熱信徒淹沒的風險。
江妍正煩躁地揉著眉心，聞言動作一頓。她放下手，黑色的瞳孔瞥了一眼妹妹，又仿佛能看穿空間看到廣場上陸空此刻的窘境。她臉上那點煩躁瞬間被一種近乎幸災樂禍的、惡劣的笑意取代。
“不用。”江妍乾脆利落地拒絕，甚至帶著一絲愉悅的尾音。她身體向後一倒，重新癱回沙發深處，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慵懶地擺擺手，像在驅趕一隻無關緊要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