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寶走後的第二天晌午,郭家來了三個人,一個男的看著很麵熟,另兩個跟郭修謀年紀相仿的一男一女卻很麵生。麵熟的男人指著郭修謀對那二人說,這就是郭保長,跟我熟得很。那二人二話不說,噗通一聲就跪在了郭修謀跟前,嘴裡喊著,郭保長,您饒了俺兒子吧,他小,不懂事,冒犯了你老人家,俺公母倆來給你磕頭賠罪了。郭修謀一愣,隨即明白了,但是他依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愕然道,你們這是乾什麼,什麼事呀,把我都說糊塗了,快起來,快起來。
三寶回到臨城,跟長官團長,也就是他的拜把子老大把自家老爹受人欺負的事說了一遍,並要求給派幾個兵,回青石給老爹出出氣,末了,不無悲哀地說,我這個兵當的,連自己老爹被人打了都不能給他出氣,窩囊。拜把子老大勃然大怒,他媽的,反了他了,敢欺負你老爹就等於欺負我老爹,你去,把欺負老爹的家夥綁了,我就不信治不好他們。
三寶要的就是這話,夥了幾個手下換了尋常衣裳,快馬加鞭於第二日早飯後趕到青石街。打聽清楚了結子的家,三寶二話不說,一腳把門踹開,幾個手下端著槍把正要出門的結子堵了個正著。結子家喂了一條大黑狗,乍一看到生人進家,後退著衝幾個陌生人汪汪叫。三寶一揮手,啪啪兩槍打中黑狗的身子,黑狗嗚咽了一下隨即沒了聲息,成了死狗。三寶漫不經心地吹吹槍口,指著結子問,你就是結子?結子的臉嚇得煞白,彆看他整天價在青石街耀武揚威的,如今一見到真家夥頂在胸前立馬就慫了,他知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跟大黑狗一樣當場掛了,聽到三寶這樣問,他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結子的爹娘哪見過這個陣勢,幾乎嚇傻了,互相攙扶著看著這幫凶神惡煞一般的陌生人,不敢靠近。
三寶沒廢話,一句綁了,幾個手下拿出早已備好的麻繩手法熟練地把結子五花大綁了起來。
彆看結子平時怪光棍,一俟見到對方拿著槍,立馬就慫了,大氣不敢喘,任幾個人綁了個結結實實,像個大粽子被拽出家門。
三寶臨走時撂下狠話,你兒子不是光棍麼,竟敢去苗家莊諞能,我叫他諞夠,治不好你我就不姓郭,看他還敢胡作妄為吧,說完,一揮手,帶著幾個手下把結子押了出去。
我的小老爺呀,你作了什麼業啊,結子的娘這時才犯過想,邁著小腳哭著撲上來去抱住結子的腿,企圖不讓三寶帶走結子。三寶早已料到有此一舉,給兩個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個手下上去就把結子的娘拽開了,旁邊的一個抬槍擩到結子娘的麵前,麵對黑洞洞的槍口,結子娘立馬噤若寒蟬,顯然嚇呆了。
三寶跨上馬,冷冷地吐出一個字:走。
結子的爹娘目瞪口呆地看著結子被綁走了才呼天搶地的嚎啕。聽到哭聲,結子忍不住回頭,戚愴地喊了聲娘,卻不曾料到肩頭立馬挨了淩厲的一鞭子,結子吃不住疼,叫了一聲,誰知肩膀又挨了一下,結子不敢再叫了,唯恐再來一鞭子,眼前的虧不能吃。
鄰居中的明白人勸說道,你們哭有什麼用,又哭不回結子,還是想法弄清楚這是一幫什麼人再說吧,看他們兵不兵匪不匪的,二話不說一槍撂倒大黑狗就知道不是善茬子,你們家結子咋得罪了人家呢,他到底乾了什麼事了,惹得人家圍門,你說結子也是,誰不惹惹這麼一幫凶神惡煞乾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尋常鄰居都不滿意結子的蠻橫,如今出了這事,有人接機半是關心實則奚落地結子爹娘這才止住淚,琢磨了半天,在鄰居的提醒下才捋出個大概原因,感情是得罪人了,聯係幾日前有人上門尋事,說結子打了人了,雙方言語不和,在漫水橋打了起來,結子幾個人把來人揍了一頓,肯定是那家人咽不下這口氣,帶了一幫人把結子綁了,隻能是這事引起的,最不濟也得跟那家人有關。
有鄰居說,我看帶頭的那個人長得跟郭家雜貨鋪的那個人有點像,那人臨走前不是結子得罪了苗家莊的郭家麼,那肯定是郭家的人。有人起頭,眾人七嘴八舌說開了,最後一致認為這事應該找保長商量,畢竟保長眼目頭廣,認識的人也多。
郭修謀不知道三寶行下的事,一聽對方哭著哀求自己放了他們的兒子時,郭修謀就知道三寶果真沒讓他失望。郭修謀看看青石街的保長,這是?
郭修謀毫不知情的樣子把那老兩口弄得疑疑惑惑,互相對看了一眼,拿不定對方是裝的還是真不知道。倒是青石街的保長會來事,掏出一根煙遞上來,指著跪著的一男一女說,俺街上的,結子的爹娘。
結子?郭修謀一臉的茫然,心下卻是暗喜,你個小鱉羔子,不是牛嗎,你爹你娘咋跪下來給我磕頭了?哼,你以為你是街華子就沒人敢惹你了?不給你點厲害嘗嘗,你還以為我姓郭的是個泥人,隨便你捏吧。
青石街的保長陪著笑,就是,就是冒犯您的那個半吊孩子,小名叫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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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修謀恍然大悟的噢了一聲,作勢要拉起那兩口,無奈那兩口死跪著不起,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們就一直不起來。說完這句,女人輕輕搗了男人一胳膊肘,男人突然醒悟過來,忙不迭地從衣襟下掏出一個布包,展開裡麵是一把銀亮的袁大頭。這是俺借磨湊的二十塊大洋,您收著,算是包骨養傷的費用。說著,就把大洋硬往郭修謀的手裡塞。
郭修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這點大洋他還真看不上眼,不過,他倒樂意看到麵前的這兩口子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跪在自己麵前。郭修謀佯裝生氣地說,你們這個樣子我就生氣了,都老親世鄰的,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那兩人看了保長一眼,看保長點頭,這才戰戰兢兢地起了,又依言坐在了板凳上,拘謹地要命,像一對低眉順臉的小媳婦,坐也不敢實在地坐,隻欠了半個身子,且前傾著,一副隨時接受訓斥的樣子看著郭修謀。
郭修謀沉思了一下,斟字酌句地說,我還真不知道你們說的事,你們冒冒失失地一跪還真把我跪暈了,我家三孩倒是在部隊上混個一官半職的,可三孩不是那樣的人啊,哪能平白無故綁人呢,又不是馬子,你們會不會弄錯了,確定是我們家三孩乾的?
那兩人幾乎要哭了,您老就彆打迷糊楊了,我們都打聽清楚了,就是你家公子綁走了俺家結子,也怨俺家結子不懂事,胡作妄為打了您老人家,還望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彆給毛孩蛋子一般見識,說著,男人又要下跪。
郭修謀伸手阻止了那人,歎口氣說,叫我說你得管管你家小子,跟我有深仇大恨?一棍子差點把我夯得見閻王去。我家五孩去問問,有沒有這回事,又挨了一頓揍,叫我說也忒猖狂了吧,難道就沒王法了?
郭修謀一頓訓斥加說教,把那兩人說得頭彆著頭不敢麵對他。青石街的保長出來打圓場,郭保長,您看是不是給你家三侄子說下,讓他把人放了,有什麼事再坐下來談不是,要是嫌錢少,你說個數,讓他倆再回家湊,就是借磨也得讓您消消氣不是。說著,給那兩口子使眼色,示意他們趕緊表態。那兩口子倒也點水自動,知道保長這樣說是向著他們,立馬頭點得像雞餐米,說一定一定。
對方上門求情,又答應賠錢,郭修謀就沒必要揪住人家的小辮不放,何況自家的雜貨鋪還開在人家的地盤上,事情鬨僵了於自家也沒好處,郭修謀索性賣了青石街保長一個麵子答應試試,我儘量,成不成我可不打包票,郭修謀為自己留了後路,他不知道三寶的想法,到底要把對方治到什麼程度,活話是最佳的回複,進退有據,還不駁對方的麵子。青石街的保長以為郭修謀謙虛,嗬嗬笑著說,還有你郭保長辦不了的事?你看看這高門大院的,咱青石鎮哪個比得了。這話郭修謀愛聽,嘴上卻謙虛道,虛的,虛的,都是虛的。青石街的保長一拱手,那還得郭保長費心。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沒有坐下去的必要,青石街的保長又客套了兩句,三個人回了青石街。郭修謀把人送出大門,回來看到桌子上的二十塊大洋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心裡暗讚三寶這招使得妙。
剛過飯時,三寶來了,可能三寶得知了結子的家人上門賠罪的事情,笑著問郭修謀,咋樣,爹?郭修謀笑著點頭,不孬。三寶大馬金刀地坐了,手裡的馬鞭抽打著褲腳上的塵土滿不在乎地說,對付街頭的小混混就得來硬的,你軟他就欺負你,敢在你頭上拉屎,你要是硬他就慫了,說穿了,哪有不怕死的人。
三寶綁了結子,一路西行,半個多時辰到了離青石鎮十裡的陶罐鎮停下了。三寶尋了一家飯店,要了六個菜,打了三斤燒酒,幾個人大吃二喝起來,絲毫不問結子的事,似乎眼前沒有結子這個人。
長這麼大,沒吃過這樣的癟,結子越走越害怕,磨磨蹭蹭不肯走,他怕這幾個來路不明的人把他拉到哪個沒人的溝沿一槍結果了他,挨了三寶幾鞭子後結子才老老實實地大步跟上,現揍不賒的疼痛遠比未知的恐懼更令他忌憚。三寶幾個人騎在馬上,看風景一般對著兩邊的景致品頭論足,偶爾回過頭嗬斥一聲,快點。
吃飽喝足,三寶交代幾個手下看好結子,他要回苗家莊一趟。三寶推算,結子家應該有人去苗家莊賠罪了,這麼大的動靜,結子的家人不可能無動於衷,再說青石街上能人有的是,不會看不出門道,憑著街坊鄰居的情誼也得有人幫忙出謀劃策,幫著把事了掉救回結子。
三寶的意思把結子關幾天再說,借機煞煞他的銳氣,同時也能提高郭家的威勢,讓整個青石街的人提起郭家都忌憚幾分。郭修謀打心眼裡佩服三寶的所作所為,照這樣下去,不出兩年,郭家在青石鎮的威信將會達到頂峰,再也沒有人敢輕視苗家莊的郭家,相反,許多人行事之前總要考慮一番,彆惹了郭家,或者千萬不能得罪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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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郭修謀還是認為把結子放了,既然人家都磕頭賠罪了,還留了二十塊大洋做補償,老親世鄰的,不能太過分,得饒人處且饒人,差不多就行了。三寶明著答應了老爹,暗地裡讓幾個手下又狠狠把結子揍了一頓,逼問結子改不改。結子哪敢說不改,內心裡早就服服帖帖了,半天的時間裡,結子遭受了二十二年不曾吃過的苦頭,假若讓他重新選擇,他肯定不選擇跟郭家作對,在青石街混得耀武揚威的結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可憐,麵對黑洞洞的槍口,他除了膽怯就是示弱,改不改不說,肯定是不敢惹郭家了,惹不起。
結子拖著遍體鱗傷的身子一步步挪回青石街,看到平日裡鼻孔朝天的結子這副淒慘的樣子有人暗暗稱快,也有人覺得綁走結子的人下手太狠了,都老親世鄰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哪能下這麼重的手呢,一點都不講究。那邊,早有人跑著告知了結子的爹娘,結子的爹娘迎出來,看到完整回來的結子喜極而泣,他娘更是疼愛地撫著結子的臉哽咽著,我的兒啊,你可受罪了。
結子鼻子一酸,回到家裡的感覺真好,有那麼一刻,他以為自己回不來了,像傳聞的被馬子綁票的那樣點了天燈,或拉到哪個僻靜的地方一槍撂倒,死的像一條狗。當那幾個人決定放了結子的時候,結子嚇壞了,以為他們故意逗他,再從後邊來上一槍。結子哪敢走,跪在飯店的門外不停地磕頭如搗蒜,幾個人喜得哈哈的,為首的卻不耐煩了,上去給了結子一腳,叫你走你就走,哪來那麼多屁事,說著,馬鞭挑著結子的下巴,你要是真不想走好辦,跟我回臨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結子撒腿就跑,比兔子還快,也不顧身上的傷痛了,一溜煙地在眾人的視線裡越變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結子的爹喝止了女人的哭泣,門外一大幫圍著的鄰居不管是出於關心還是看笑話,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赤裸裸的難堪。自家公母倆親自去郭家磕頭賠罪,還奉上了二十塊大洋作為包骨養傷的費用,臨結果兒子還被打成這樣,怎麼著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結子的爹讓女人攙扶結子進屋,他咣鐺一聲關上了大門。外邊的鄰居們尷尬無比,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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