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西裝的男人拿著預約單站在門口,陳硯舟抬眼看了看,手裡的勺子在水汽氤氳的鍋邊頓了頓。水滾了,白霧嫋嫋上升,他沒作聲,隻將火調小了些。
小張從後廚快步走來,壓低聲音:喬振海那顆冬瓜的檢測報告出來了,裡麵的神經毒素成分,和三年前味耕堂查封案裡發現的一模一樣。
陳硯舟點點頭,將安神粥緩緩盛入保溫桶,蓋上蓋子。看來有人還是不肯罷休。他語氣平靜,那就讓規矩更硬些。
第二天上午十點,店門前早已圍得水泄不通。
紅底金字的橫幅在門框上方輕輕晃動:心味廚藝擂台·首戰開擂。幾張長桌拚成的評委席擺在露天操作台前,七把椅子還空著,桌上整齊擺放著評分卡和筆。喇叭裡循環播放著規則:每日一場,主題輪換;凡熱愛烹飪者皆可報名;創意、口味、情感三項打分,缺一不可。
人群議論紛紛。
這不就是做飯比賽?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抱著手臂,昨天考答題,今天考炒菜,明天是不是還得考背菜譜?
旁邊的大媽接過話:人家說了,是為了讓更多人明白什麼是用心做菜。你要是隻會顛勺不會用心,上來也是白搭。
說得神乎其神的,我看就是作秀。花襯衫嗤笑一聲,真公平?評委都是熟人吧!那個沈警官、唐記者、餘大明星,哪個不是跟他關係好?
話音剛落,手機裡傳出一條匿名帖的截圖,在幾個人之間悄悄傳看。標題赫然寫著:內部消息:擂台選手已內定,第一名是老板親戚。
陳硯舟站在操作台後,將這些議論儘收耳中。他沒有解釋,隻拿起銀湯勺,在瓷盤上輕敲三下。
叮——叮——叮——
清脆的聲響讓全場頓時安靜下來。
我知道有人不信。他說,所以今天七個評委裡,五個在線上遠程打分,我隻占一席。分數當場公布,全程直播。若覺得不公,歡迎現場舉手質疑。
他略作停頓,繼續說道:而且第一個主題很簡單——創新家鄉菜。不需要多高級,就做一道你小時候吃過,但現在再也嘗不到的味道。
人群又開始竊竊私語。
報名者陸續上台抽簽。八位參賽者,每人五分鐘準備時間,現場完成一道菜。
第一位登台的是個年輕女子,利落的短發,黑色廚師服,袖口卷到手肘。她一言不發,先將小鐵鍋燒熱,倒油,爆香薑蒜,接著從保溫盒裡取出一塊暗紅色的肉,切片下鍋。
動作乾淨利落。
隨後她打開一個小袋子,倒入些許碎巧克力,又撒了一把乾辣椒粉。
有人驚呼:她要做什麼?辣子雞配巧克力?
鍋裡滋滋作響,香氣混著焦甜味飄散開來。她快速翻炒,最後淋上一勺深色醬汁,裝盤時巧妙地擺成花朵形狀。
這道菜叫離鄉辣吻她說,小時候,我爸總在年夜飯時偷偷往回鍋肉裡加一點巧克力,說是川味洋吃。後來他出國打工,再也沒回來。這道菜,是我記得的最後一次團圓飯。
她話音落下,評委席上的評分卡陸續亮起。
陳硯舟注視著盤中的肉片,夾起一小塊送入口中。
甜味先湧上來,濃鬱得像是糖漿包裹著舌尖。接著辣意襲來,從喉嚨直衝腦門。最後留在唇齒間的,是一抹淡淡的苦澀,像是誰強撐著笑完最後一句告彆。
他寫下分數:創意9分,口味8分,情感……7.5。
情感分為什麼不高?女子緊盯著他問。
因為你太想讓人記住這個味道。陳硯舟說,真正的思念,不會這麼用力。
女子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反駁,默默收拾工具離開了。
第二位是個中年大叔,做的是揚州炒飯。蛋液金黃,米飯粒粒分明,蔥花翠綠。看起來無可挑剔。
但他端上來時,手微微發抖。
這是我老伴最愛吃的。他說,她去年走了。醫生說她在最後時刻還在念叨,想再嘗一口我炒的飯。可我一直不敢做,怕做不好。今天,我想試試。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清。
陳硯舟嘗了一口。鹹淡適中,火候到位,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寫下分數:創意6,口味8,情感9。
你炒得很好。他對大叔說,但她要是還在,一定會說少放點鹽
大叔一怔,眼圈頓時紅了。
接下來的幾位選手水平參差不齊。有學生模樣的孩子做了媽媽牌的番茄炒蛋,可惜糖放多了;有個阿姨帶來自製酸菜魚,但火候過了,魚肉老了。
爭議最大的是第三位選手。
他又高又瘦,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上台時不看人,也不說話,徑直打開背包,取出一套銀光閃閃的小型廚具。
最特彆的是,他帶了一瓶蜂蜜和一小包辣椒麵。
他在鍋裡煎了一塊豆腐,待兩麵金黃後取出,刷上蜂蜜,再撒一層細如粉塵的辣椒。
接著點燃噴槍,輕輕炙烤表麵。
蜜糖遇熱融化,包裹住辣粉,形成一層琥珀色的脆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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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菜叫。他摘下口罩,聲音低沉,有些人傷害你,還笑著說這是為你好。就像這辣意,裹著糖衣而來,等你察覺時,已經晚了。
全場寂靜。
陳硯舟夾起一塊送入口中。